“那老头却不理睬为师,只朝屋中的血衣观音喝了一声‘我道你这半年跑哪里去了,却原来和奸夫躲进西安城,真叫人好找。出来吧,你没地方去了!’说来也怪,那老头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即便是天上的雷声也盖不住。听他称为师做奸夫,我心中却是欢喜,以为他是河南江湖朋友请来的帮手。我自不肯让他将血衣观音给害了,当下就大喝一声,顾不得去寻兵器,就捏着拳头扑了上去。”
“那老者有些惊讶,说‘咦,少林寺的,这一趟罗汉拳耍得不错啊!’那厮仿佛在逗弄为师,也不还手,一边腾挪闪避,一边对着屋里笑道‘怎么,还不出来,咱们神教在江湖上何等威风,可没有缩头乌龟。嘿嘿,既然你不肯出来,也罢,老夫先结果了你这个情郎。打死了你的男人,我看你还能躲得住。”
大鹰:“当时,为师武艺大进,可无论如何使力,却连那老头的衣角也摸不到。正焦躁中,那老头说完话,突然身子一矮,竟钻进我的怀中来。手一拨,就将我的双手荡开。紧接着,老头双拳连环出击,使得竟少见的南拳。从来没见人的拳使得如此之快,只一个瞬间,为师的胸口就中了十来拳,满耳都是蓬蓬的响声,我那是连还手之力也没有。”
“啊!”小鹰吓得叫出声来。
大鹰一脸的惨然:“可怜我中了这么多拳,顿觉痛不可忍,将一口血喷出来,再也挺不住,软倒在地。好在那老者的目标是屋中的血衣观音,也来不及取我性命,就撞开门扑了进去。当时,为师惊得大叫,可又如何叫得出来,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受了很重要的内伤,就连肋骨也断了两根。但是,我已经浑身无力,能帮得了什么忙?她正要临盆,身体亏虚,又如何抵挡得住那歹人?”
“只能瘫坐在地,靠着这棵老槐树,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冲屋去。电光闪烁,就见着屋中的她已经跃将起来和歹人恶斗。满眼都是两条人影滴溜溜转动,夹杂着呼呼的拳风。实在太快了,几乎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
“说来也怪,二人无论如何恶斗,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很快,二人就冲到院子里。突然间,那歹人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借着电光,我看到老头肩窝中插了一把短剑,直没入柄,显然是伤得很重。”
“那歹人落地之后,如果滑冰一般溜出去两丈,贴着墙壁像壁虎一般又滑上墙头,痛叫一声‘好好好,好俊的武艺,老子认栽。嘿嘿,日后山高水长,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见到她打败敌人,为师心中又是佩服又是高兴,禁不住叫了一声好,又道‘可算是打退贼人了,妹子,你的身体可好些,我去请稳婆回来。’为师也是一时着急,就喊她做妹子。她突然悲叫一声‘大哥,我不成了,不成了,孩子,我的孩子。’这叫声又是悲痛又是惶惑,还带着哭声。听到她喊,我定睛看去,却见她身下已是血流如注。就算我再不晓得妇人的事,也知道她是大血崩了。这个时候的她的脸已经白得看不到一丝血色,显然是快要不成了。”
“当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咬牙爬过去,一把抱住她,眼泪就下来了。她却还是在叫,用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腕口,差点将我的手折断了,显然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将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咬牙坚持。突然间‘哇’一声,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但见,一个胖大孩儿已经哇哇坠地……可算是生出来了……是个女孩子……”
“她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只扭头朝墙上喊了一声‘刘妈,你可算来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听到这话大吃一惊,转过头去,透过雨幕,就看到墙头跃下一个老妇人,只一步就跨到跟前,将孩子抱在怀中。”
“不用问,那老妇也是白莲妖人,说不好还是她最亲近之人。妖人就是妖人,看到她已经变成那样,却没有半点悲伤,反点了点头,说‘是,姑娘你是活不成的,孩子交给我带走吧,毕竟是咱们神教的圣女,总归是会皈依教门的。至于姑娘你……’”
“她仿佛也是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弥留时刻,笑了笑,‘孩儿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随大哥的姓,姓云,叫摩勒……把孩子带走吧,不然这事就没完,反牵连了大哥。走吧,我想单独和大哥说说话儿。’说着话,她将头转过来看着为师,笑起来‘你是个好人,我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意,也自感动。可惜啊,可惜啊,若是要来世,我就嫁给大哥,报答你的恩情。’她抬起手来摸着我的脸……我的脸……”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儿已经被那叫刘妈的老妇人带走了。她只是摸着我的脸,说‘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我就该对你好一些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手也猛地落下……那天的雨好大,好冷,为师什么也做不了,只大声地哭着,用力地抱着她的身子,可她还是慢慢地凉了下去……”
大鹰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人的一生中有多这么一段,那就是好的。可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究竟姓甚名谁,苍天啊,苍天啊,你为什么叫我认识这么一个神仙般的女子,偏偏却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小鹰啊,你不要因为外间的人捧你一句关中第一快刀,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和她和那个歹人的武艺比起来,你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鹰见师父如此伤感,不敢说话,悄悄地退了下去。
没错,师父绰号大鹰,他的名字叫云鹰,飞翔在高天云上的苍鹰,栖息在悬崖峭壁上坚强如坚岩的猛禽,可内心中却有软弱的不住流血的地方。
大鹰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待到心绪平静下来,小鹰又回来了。
“什么事?”
“师父,徒儿刚才去了提刑衙门,袁佥事袁老爷有令下来,命咱们去一趟平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