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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准备启程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离开的时候,颜家照样准备了声势浩大的队伍。不过,这一次要离开的就不止是我们了,刘轻寒和吴彦秋,还有颜家派出的萧玉声都要一起往三江口出发,自然声势不同。
当我们刚刚走出颜家大门,看着长阶下那长长地车队和围观的百姓,我忍不住露出了有些呆滞的神情。
这一刻,我只想起了颜轻尘的那三个字——
守业者。
这片土地,土地上的一切生灵,还有延绵了千百年的文化,是祖业,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历史,时间湮没的瑰宝。
颜轻尘那“守业者”三个字,说出了这一份沉重和庄严。
我慢慢的转过头去,看见他坐在轮椅上,正低声对着肃立在一旁的萧玉声交代着什么。那位令人闻风丧当的玉面公子倒是相当的恭敬,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称是。
而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就是脸色还不大好看的颜老夫人。
我知道她一直对我爱理不理的,可毕竟要走了,我想了想,还是牵着离儿过去:“离儿,我们今天要走了,你给外祖母行个礼。”
离儿跪下朝她磕了个头。
颜老夫人的脸拉得长长地,像是要看我们,又不愿意看我们,等到离儿给她磕头的时候,就越发不自在了,踌躇了半天,等到我把离儿从地上拉起来,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说道:“等一下。”
我们回过头。
她皱着眉头,终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半给半丢的,塞到了离儿的怀里。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她说道:“女儿家,要富养,爱惜名节也是要从小养的。这丫头被你带成什么样子了?你不好好管管,将来等她长大了,有你哭的时候。”
我未免觉得她说话难听,但还是耐着性子点点头:“知道了。”
她看我也不像听进去了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转身不理我们了。
我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牵着离儿转身往回走,在走过刘轻寒身边的时候,他们两都对视了一眼,可离儿越发抿紧了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低下了头,刘轻寒眨了眨眼睛,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我们面前。
是无畏和尚。
他又是眼睛红红,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慌得急忙去安慰他,他却说道:“洒家是真的舍不得大小姐。好不容易大小姐交代一件事,还给办砸了,呜呜呜。”
我忙笑道:“哪有办砸?无畏叔,这次幸亏有你啊。”
“洒家要有用些,就不会让颜轻涵那个小兔崽子跑掉了,现在弄得大动干戈的。”
“无畏叔,这事不能怪你。”
我叹了口气,道:“佛家讲因缘。可能他的时候还没到吧。”
无畏和尚啐了一口,道:“大小姐这么说,倒像是老天在帮他似得。”
我笑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我又安抚了他几句,总算把他的一腔愤懑和满腹委屈给抚平了,又考虑到他之前跟颜老夫人大吵一架,只怕在颜家也不好呆,便委婉的告诉他,等我走了之后,他还是尽快回天目寺去比较好。谁知他倒是潇洒得很,只说难得出来一趟,他还想在西川内走走,我想既然这样,索性让他帮个小忙,他也忙不迭的愉快的答应了。
等我们该话别的都话别了,红姨也抱着我痛流了一场热泪,终于到了启程的时候了。
颜轻尘要给萧玉声交代的话似乎都交代完了,但他还是让人将他的轮椅抬到了长阶下,等着我们三路人马都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他的轮椅就停在了我们的马车旁,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我被人扶着,准备登车。
这一次,是我自己停了下来,回头看着他。
今天是蜀地难得的晴天,天高云白,阳光反倒比夏天更耀眼,却没有那么灼热,照得他白皙的皮肤几乎反射着刺目的光。
我想了想,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静静的摇了摇头。
马车上,裴元修和离儿已经探出头来看我了。
我挥挥手,让扶着我的侍从先等等,然后回身走到了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西川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这是我之前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现状,可他却只告诉了我这件事,而不打算跟我共同面对,我大概也能明白,这是他作为颜家家主,作为“守业者”的坚持和执着。
在这一点上,我亦不如他。
我想了一会儿,慢慢的俯下身去平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天下未乱之前,我会一直在金陵。”
他笑着看着我,点点头:“我明白。”
“我并不希望你来找我,但西川若有什么事,我也不会置身事外。”
“我明白。”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转身便上了马车。
声势浩大的车队在颜家巍峨的主宅前停留了一刻,便听见马鞭声此起彼伏,仿佛炸裂的爆竹,催促着马匹前行。
我坐在马车上,微微的撩起帘子,就看着颜轻尘仍旧在原地望着我,清明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黯然,目送着我们的马车缓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