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不等我去细想什么,甚至来不及跟裴元修说什么,就感到一阵风,卷着水腥气袭来,顿时将我的宽阔的衣袖都吹得飞扬了起来,回头一看,裴元修已经带着我走到了船舱门口,而在那里,刘轻寒正在跟新来的一位客人说着什么,两个人似乎相谈甚欢,他一边点头,一边轻轻的微笑着。
风,也吹过他身上那鲜红的喜服,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绯红的影子。
这样的他,完全看不出来经历了什么,若不是裴元珍告诉我,我甚至不知道他遭遇了刺客的暗杀,即使这样,也看不出他到底什么地方受了伤。
但,到底是谁?
感觉到抓着我手腕的那只手,温柔而温和的感觉,我抬起头来看着裴元修,他也察觉到我的目光似得,转头对我笑了一下。
我相信不是他。
他已经答应了我的,他不会骗我。
那,会是谁?
我又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向大殿里的其他的客人——文武百官中,当然也有分流分派的,刘轻寒入仕的时间不短了,当然会树立一些敌人,但那些官员应该不会是刺杀的主使者,毕竟其中还牵涉到了皇帝,申恭矣倒台之后,朝中已经没有能直接跟皇帝对抗的力量了。
想到这里,我又看向了那几个人。
汝南袁明德、晋侯公孙述,他的小儿子公孙启,还有那位走到哪里都笑眯眯的,一团和气的云中林氏,林公子……
还有——我的目光忽闪着,看向大殿前方,而正在这时,一双倨傲的眼睛也同时看向了我。
顿时,我浑身都战栗了一下。
两个人这样一对视,敖平那张黝黑的,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但因为他的脸看起来很凶,这样的笑容非但不让人觉得和善,反倒透着一点狰狞之感,好像一头猎豹藏身在灌木丛中,发现自己的猎物回头了一般。
让我不由的一阵心悸。
但,他也只是看了我那一眼,便又笑了起来,跟周围的其他人说笑去了,并且一口饮尽了手中那巨大的金杯里的酒。
我还有些心有余悸,裴元修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呼吸不畅,低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用目光问我——“怎么了?”
我急忙做出一点笑容,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些人,都是地方的豪强士绅,他们也是受裴元灏新政影响最大的人,而推行新政,刘轻寒一直都是最大的助力,虽然我知道,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傅八岱,但毕竟傅八岱已经老了,而且深居简出,除了给皇帝提供一些看法和讯息,他几乎不怎么参与朝中大正方正的决策,这样一来,刘轻寒就被推到了台前。
那些人如果要杀,也当然会把他放在目标之列。
问题就在于,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次的暗杀?
我对这几个人都不太了解,也几乎都是在今天这场婚礼上才得见真颜要从这些人里找出幕后的黑手,想来也没那么容易。
但刘轻寒呢,他知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向前方,他跟眼前的那个宾客谈完了,那人转身离开,他抬手起来拱了拱手,我一下子看到,当他放下手的时候,下意识的用右手捏了一下左边的胳膊。
那里——受了伤。
看来如裴元珍所说,的确只是皮外伤,刚刚上船跟他面对面谈话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但今晚他不停的跟那些宾客拱手作揖,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难免会牵扯到伤处,也许现在就开始痛起来了。
想来,那天裴元灏有些失去理智的想要过江,他作为扬州府的首席大臣,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亲身到场,而是让闻凤析来劝谏,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对了,但我也只能想到裴元灏的压力,和他在岛上对我说过的“仅止于此”的话。
仅止于此……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若有所感,也转过头来看向我们时,脸上蓦地飘过的一丝淡淡的愕然表情,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的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两位。”
“新郎官。”
裴元修走上前去,一拱手,刘轻寒也拱了拱手:“招待不周,万望见谅。”
“哪里,今天这样的大场面,实在难得,新郎官一定累坏了。”
“还好还好。”
我站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他们两人的寒暄,仿佛还颇有些亲热之感,等到寒暄得差不多了,裴元修才转过头来,微笑着对我说道:“青婴,把贺礼给刘大人吧。”
我点了点头,转身从跟在我们身后的一个侍卫的手上接过礼盒,然后微笑着捧到他的面前:“刘大人,新婚大喜。”
他的目光立刻被我手上的锦盒吸引了,笑着说道:“倒是让公子和夫人破费了。”
说着,便伸手接了过去。
他一伸手,我感觉到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接过那礼盒,然后便转身要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侍从,这时,裴元修微笑着道:“刘大人不打开看看?这是我与拙荆特地为刘大人和元珍选的贺礼。”
刘轻寒听他这么一说,原本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又收了回来,笑着说道:“我也知道,公子和夫人的贺礼必定别具匠心,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偷偷昧下的,既然公子这么说,那我就在这里看看吧。”
他这样一玩笑,裴元修也笑了起来。
然后,他身后那个原本要接过锦盒的侍从便走上前来,伸手捧着锦盒的底部,然后刘轻寒打开了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