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有三根蜡烛,椅榻中间的几案上一根,就在韩孺子身边,东西暖阁的门口各有一根,其中一根离东海王很近,门口孟娥所处的位置相对暗淡一些。
三个人都没动,也没有风,蜡烛却在同一时间熄灭。
东海王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东海王身边的蜡烛突然亮了,只持续了极短的一会,仿佛一道失去了锐气、软绵绵的闪电,他发出第二声尖叫,结果什么也没发生。
片刻之后,东暖阁门边的蜡烛骤燃骤灭,东海王没能控制住心中的惊恐,发出更响亮的尖叫,马上将嘴捂住,屋子里正在发生诡异的事情,尖叫与权势这时都保护不了他。
接下来的间隔稍长一些,离韩孺子最近的蜡烛被点燃了,韩孺子早已做准备,睁大双眼观察,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模糊的影子,在他能够完全肯定之前,蜡烛已经熄灭。
黑暗中,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声。
东海王没再尖叫,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好一会之后,颤声说:“有鬼?”
韩孺子也有点拿不准,从小到大,他可听过不少鬼神故事,眼前的场景确有几分相似,“孟娥,你还在吗?”
“你居然知道宫女的名字?”东海王有些吃惊,马上发现了“真相”,大叫道:“她是鬼!宫女就是鬼!你注意到没有,过来服侍你的那些太监、宫女都看不见她,只有咱们两个……这是、这是太后的巫术!”
太监和宫女在皇帝面前总是互相漠视,韩孺子并不觉得奇怪,何况他亲眼见过杨奉对孟娥说话,更不相信她是鬼怪,“别吵,屋子里还有别人。”
“人……还是鬼?”东海王更害怕了,牙齿撞得咯咯响。
离两人比较远的那根蜡烛被点燃了,这回没有熄灭,孟娥站在旁边,神情若有所思。
韩孺子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刚才是什么东西?”
孟娥还是不肯开口,东海王观察了一会,说:“不管你是人是鬼,请你千万……千万认准目标,我是东海王韩枢,坐在那边的才是皇帝。”
孟娥原地转了一圈,从左袖里取出一柄很短的匕首,刃身只有三四寸长,柄端更是不到两寸,无法把握,只能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东海王倒吸一口凉气,紧贴墙壁一动不动,本想冲进暖阁,可是里面太黑,他不敢进去,至于之前说好的以死相挟,早就忘在了脑后。
孟娥迅速在屋子里绕行一圈,从暖阁门前经过的时候,东海王吓得坐在了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
孟娥的目标却不是他与皇帝当中的任何一人,回到门口纵身一跃,伸左手搭在房梁上,晃了两下,跳回地面,小步疾行,突然再次上跃,如是三次,终于站稳,将匕首也收回袖中。
韩孺子和东海王都看得呆住了,孟娥不只会武功,还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高深武功,最高的房梁离地丈余,她跳上跳下却极为轻松,东海王再也不觉得他与皇帝能联手对付这名宫女了。
“休息吧。”孟娥总算说出一句话。
东海王慢慢站起身,小心地问:“今晚不动手了?”
孟娥打开房门离去,韩孺子发现一点异常,起身走到门口,伸手在深色的门板上抹了一下,果然,孟娥碰过的地方留有血迹,她受伤了。
东海王慢慢走过来看了一眼,颤声道:“真有……刺客……”
“别乱猜。”韩孺子找来一张纸,擦去血迹,心里其实也相信刚才有刺客来过。
没多久,四名宫女走进来,分别去东西暖阁里铺床垫被。
韩孺子住在东边,心里憋着一肚子话希望向孟娥问个明白,结果今晚留下的却是另一名宫女,对皇帝的一切提问只敢回以“是”与“不是”,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孟娥是谁。
韩孺子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久没能入睡。
有人敲门,然后不请自入,同样没睡着的东海王来了,对坐起来的宫女说:“躺下,没你的事。”蹑手蹑脚摸到床前,轻声问:“醒着吗?”
“嗯。”
“我猜你也睡不着,实在是……”东海王在黑暗中转身,对着椅榻的方向说:“你出去,今晚不用你服侍。”
“啊?”宫女惊慌失措。
“啊什么啊?我是陛下的随从,当然可以服侍陛下,而且……我们要商谈国家大事,小小奴婢怎可旁听?”
这是一名普通宫女,被东海王一番话吓到了,只得摸黑走出去,守在暖阁门口,不敢远离。
东海王满意了,坐到床沿上,认真地说:“我又想了一下,终于有点明白了。”
“你不觉得孟娥是鬼怪了?”韩孺子笑道。
“鬼不会像她那样跳跃,只会飘来飘去,像风一样,呜——”东海王嘴里发出风的声音,发现皇帝不怕,感到很无趣,“那名宫女是人,是名武功高手,这可就奇怪了,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人?”
“皇宫里不能有武功高手吗?”
“当然有,可大都是男的,更不用装成宫女,在太庙里,皇太妃带去的那个宫女就很奇怪,倒像是男扮女装,而且这两个人都不懂规矩,不像是皇宫里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
“我已经说了,你当然这么觉得了,关键不在于他们两个,也不在于你,而是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