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凯有个习惯,每到吃饭的时候,必抢别人面前的食物,同时还要怒目而视,他武功高,脾气古怪,没人愿意惹他,可是都感到奇怪,栾凯平时明明是个极为随和的人,挨骂也不生气,跟大家一块笑,唯独一见到食物,就变了性子。
在他吃完饭之后,有人问过他原因,栾凯茫然回道:“不都是这么抢饭吗?你们竟然各吃各的,真是奇怪,还能吃出滋味吗?”
栾凯从小生活在云梦泽,在那里,只有性子狠暴的人才能活得好,栾凯并不明白狠暴的含义,只知道自己做出凶狠的样子就能得到栾半雄的赏识,而栾半雄又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出现,以显示自己是众人的衣食父母,栾凯于是养成了“抢饭”的习惯。
他现在是剑戟营的一名普通士兵,连侍卫都算不上,但不用参加警戒,每日不是行军,就是与其他人一块练功,在侍卫们临时需要人手的时候,前去帮忙。
副都尉王赫来的时候,栾凯正在抢饭,那人被连抢了三天,心中不满,而且也想试试栾凯的功夫,于是较量起来。
两人都是同样的姿势,左手托碗,尽量转往身后,右手在前,以拳掌搏斗,栾凯怒目而视,那人却是凝神屏息、全力以赴。
其他人看热闹,起哄叫好,见到王赫进来,立刻禁声,与栾凯搏斗的士兵也要收手。
王赫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继续。
栾凯也看到了王赫,根本不在意,趁着对方稍一分神,右手闪电般探出,将那人拽往自己身边,擦身而过时,随手夺过一碗饭菜,左右睥睨几眼,回到自己座位上,抱着两只碗埋头大吃。
被夺饭者很不服气,又得到上司的暗示,大步走来,“栾凯,你趁我不备才赢了半招,不公平,咱们再打。”
栾凯仍然埋头,嘴里嚼饭,含糊地说:“再打?”
“再打,公平比武,谁也……”
那人话未说完,栾凯坐在凳子上一脚踢出,上半身却不动,仍是一手护食,一手往嘴里扒拉饭菜。
这一脚来无影去无踪,距离又近,那人全无防备,只能以双手阻挡,顺势后跳,落地之后站立不稳,踉跄后退,终于一屁股坐倒。
当着上司的面,那人更不服气,恼羞成怒,一跃而起,又要冲上去,这回不打算说话,直接开打。
王赫只想看看栾凯的身手,不想引起是非,抬手阻止那人,走到栾凯对面坐下。
屋中恢复正常,宿卫营不缺食物,被抢者又盛了一碗,与同伴坐在一起,接受大家的轻声嘲笑。
剑戟营副都尉本人在场,离他最远的士兵也觉得不太自在,吃饭时尽量小声,离他最近的栾凯却不在乎,专心吃饭,风卷残云,好像这是牢中的最后一顿饭。
别人一碗饭才吃一半,栾凯两大碗饭都吃光了,挺起身子,肆无忌惮地打个饱嗝,长长地吐出一股气,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笑呵呵地看着王赫,似乎在等对方的表扬。
王赫不得不后仰一些,以躲避扑面而来的气息,说道:“饭量不小。”
“不比从前了。”二十来岁的栾凯模仿老江湖的语气,“想当年,这点饭菜只能垫个底儿。”
“现在怎么不吃了?”
一个极简单的问题也能让栾凯皱眉挠头,想了一会,“这里的饭菜油水太多,吃完不饿啊。”
宿卫军的地位比南、北军还要高一点,剑戟营在八营当中更是独尊,普通士兵当中也有不少勋贵后代,伙食自然不差,虽然与别的军营一样,也是一只大碗同时盛饭盛菜,可饭是白米饭,菜里荤多素少,的确耐饥。
王赫笑了一声,起身道:“跟我来。”
栾凯也不问原因,起身跟上去,经过刚才的对手时,在那人头上拍了一下,笑道:“有意思,同样的饭菜,盛在你碗里,就比我碗里的香。”
那人又没防备,差点一头栽在饭碗里,急忙抬起头,满脸通红,看着栾凯和上司离开,向同伴们苦笑道:“栾凯是我儿子,教子无方,让大家笑话了。”
众人大笑,那人打不过栾凯,只能在嘴上讨些便宜。
王赫将栾凯带到自己房中,盯着他瞧了又瞧,心中犹豫不决。
栾凯看不懂别人的神情,在屋子里四处打量,“你住的地方比我的好。”
“因为我是官,你是士兵,当然要有区别。”
栾凯点头,“就跟寨子里一样,寨主住最大的房子,吃最好的饭菜,拥有的女人也最多,在咱们这儿,你就是寨主。”
“我可不是寨主。”王赫笑道。
“对,皇帝才是寨主,你算第几把交椅?”
“我算……我们没有交椅,我是剑戟营副都尉,从四品武职。”
“那就是第四把交椅。”栾凯只明白一个“四”字,自动得出结论,“还算不错。”
“从前在云梦泽,你能排第几?”王赫问道。
栾凯傻笑了几声,“我还没排上,栾半雄那个狗杂种说,要等我多立几次功劳才给我位置。”
自从得知栾半雄杀父夺子之后,栾凯就恨上了义父。
此子倒是爱憎分明,王赫想了又想,说:“眼下有一份功劳,你若能做成,加官晋爵,不再是普通士兵。”
“能,说吧,要杀谁?”栾凯问都不问,在他看来,立功就是杀人。
王赫摇头,“这回不是杀人,是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