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薛剑强的电话的时候,她心情郁郁:“喂?”
薛剑强问:“你在干嘛?”
苏菲说:“在看资料呢。”
薛剑强自然知道她看的是什么资料:“感觉如何?”
苏菲如实说:“恶心、恐惧,还有……恨不得把整个日本炸平的愤怒!”
薛剑强说:“现在整个日本不被炸平也被炸得差不多了。”
苏菲说:“但我这一肚子气还没有消,而且永远消不了!”
薛剑强说:“那就牢牢记住这一切,永远不要忘了。”
苏菲说:“永远也不会忘!”
她确实记了一辈子。多年后,她已经成为医学界的顶尖人物,第一个成功完成心脏移植手术、第一个成功完成肾脏移植手术、第一个完成恶性脑肿瘤切除手术……这些伟大的成就使得她成为无数外科手术医生狂热崇拜的偶象,无数外国精英权贵跪舔的对象。她创造了无数伟大的纪录,救活了无数必死的病人,唯独没有救治过一个日本军政要人。有好几次,有在日本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军政要人前来求医,无一例外被她冷冷地拒绝,她说宁可砍了自己握手术刀的手也不会给日本军政界的人物做手术,弄得日本方面极为尴尬。也有人劝她医学是没有国界的,不要这么固执。但她回了一句:
“但医生有国界。”
像她这样无法释怀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比如说著名的摄影家,原晋察冀军区新闻摄影科科长沙飞,就因为目睹了太多日军在大扫荡中制造的骇人听闻的惨案,看到了太多惨绝人寰的悲剧,心理崩溃了,患上了精神分裂。1948年他因肺结核在石家庄白求恩医院接受治疗,那里有很多日籍医护人员。在住院期间他异常的惊恐恐,几次对家人说:“日本人又来害我了。”一年后,他开枪打死了为他治疗的日本医生,最后被判处死刑,年仅三十八岁。
战争的创伤没那么容易抚平的。或许几十年后的人可以以旁观者的角度要求忘却仇恨,一起往前看,但对于在那个悲惨的年代里几乎失去了一切的人而言,这纯粹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三千万人的鲜血汇成的血河,遍布全国各地的万人坑,731部队基地里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实验体,还有那浸泡在防腐液里摆在陈列室中展览的抗日英雄的头颅和心脏……这一切哪有那么容易放下?轻飘飘的忘记,等同于背叛。
可能是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薛剑强赶紧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苏菲,日本很快就要投降了。”
苏菲激动起来:“真的吗?什么时候?”
薛剑强说:“还不确定,也就这几天了……要不要一起到前线去看看,我想你肯定很希望能亲眼看到日军向我军缴械投降的场面。”
苏菲高声说:“必须去前线看看呀!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八年,整整八年!你送给我的照相机和录像机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