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跟你们‘那位大人’说过话。”我从回忆中还魂,对哈兰说道。
眼前的老皇帝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如同凝固一般盯着我,在我快忍不住给他一拳的时候哈兰才终于反应过来:“你说你和‘那位大人’有过联系?!”
“不只是联系呐,我说了,你前些日子那种‘梦游状态’说不定也是因此而起的,”我叹口气,突然觉得眼前这估计是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最倒霉的家伙,“事实上在你入侵帝国边境之前——大概就是你和你的军团们突然神智失常的时候,我曾经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有过交流,我只听到了她的声音,最初我以为她来自另一个地方,直到刚才你提供了些情报,我才意识到她很可能就是你们的幕后老板。那个声音跨越虚空而来,一共和我交谈了大概只有几分钟……也可能更久一些,我在进入虚空的时候感知不到时间流动。那个声音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大致就是她对我挺感兴趣之类,我还记着最后她提到一件事:为了和虚空生物交谈,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损失。如果她所说的损失就是你们的话——那一切就解释清了。”
哈兰掌握的情报不多,他还不知道堕落使徒的幕后老板其实是个集群意识,因此对我的推论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如何确定那个声音就是‘那位大人’?仅仅时间上的接近?还是仅仅因为我的军团不久前有过和虚空生物精神直连的迹象?”
“你知道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其实并不真正存在于现实世界么?”我抛出个重磅问题。
哈兰如我所料地愣了:“这是什么意思?你说‘那边’现在被一个灵体生物控制着?”
“比灵体生物还不可思议,很多掌握了信息网络技术的种族都创造过类似的生命形态,但使徒们创造了其中最强大的一个,”我说着,心中突然一动,随手打个响指,“希灵过来一下。”
希灵无处不在——只要有帝国信息网覆盖的地方,就是那个超级意识的后花园,她能听到这个网络覆盖范围内所有对自己的呼叫,也可以把自己上传-下载到网络覆盖的任何地方。事实上说希灵“无处不在”都有点不准确,严格来讲她的本体就是网络覆盖的整片区域,根本不存在“在”与“不在”的概念:希灵的本体达到成千上万个世界那么大,我们这些现实世界的生物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与其说她是瞬移到某处,不如说她是在自己“体内”选了个坐标,在我们这些受困于现实世界的生物面前临时制造了一个交互界面而已。
正是由于希灵的这一特殊性质,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围空气就仿佛带电一样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大量晶莹剔透的小光粒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两秒不到,一个留着金色长直发,拥有白皙的肤色和红宝石般眼眸的少女便出现在我们面前,少女姿容高贵,带着一种凌冽的美丽,她身穿一件纯黑色的长连衣裙,左手上戴着长长的黑丝手套,在她裂开嘴傻笑之前,这气质看上去仿佛从暗夜中到来的公主一样,唯一破坏气氛的是她胸口挂着个傻兮兮的金属牌子,就跟一年级小学生或老年痴呆患者似的,这个牌子上写着她的名字和帝国军部的联系方式……
希灵每次出现都要换个造型,她对现实世界的迟钝导致她压根记不住自己的长相,基本上睡一觉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从这点上看,浅浅给她准备的小牌子倒真有用——没这玩意儿我真不一定能认出眼前这个看着跟异国公主一样的女孩子就是希灵。
“她叫希灵,”我指着希灵对哈兰介绍道,“理论上,她和堕落使徒的幕后老大是同一种生命,但她稍弱一些,并且处于受控状态。希灵,这是哈兰,你应该有他的资料。”
金发少女高兴地对哈兰行了个军礼,语气却不像她的军礼那么严肃:“你好,我知道你,你是节点HF-35S1-S57-CXEE15,哈兰?克鲁瓦?莱瓦莱特陛下,欢迎回家,我是希灵。”打完招呼,少女的注意力就迅速转移了,她高兴地跑到柜台前面招呼银毛鼹鼠:“希尔维亚!我还要点心!要那种黑色的,圆圆的上面还有巧克力的那个,塔维尔喜欢!”
想必已经有人意识到希灵和普通使徒最大的不同了:她可能会对皇帝行礼,但那是因为别人教她这么做,再加上某条指令使然,然而在她自己的视角中,所有使徒完全没有区别,哈兰对她而言首先是一串数字和字母组成的节点编号,其次才是一个现实生物的名字,最后才是一个希灵皇帝。这其中原因很简单:希灵使徒的“网络节点”是唯一不会随着他们的权限或力量上升而有所改变的,这个节点对希灵唯一的意义就是提供了一个“与或非门”,她完全分辨不出组成自己的那无以计数个节点之间有什么区别。一个上万块钱的液晶电视和一个几十块钱的台灯,它们的插头本质上都是几块铜片和一团塑胶,这么一解释就很容易理解了……
我转向哈兰:“感觉到什么没有?”
“我……不太敢确定……”哈兰怔怔地看着希灵的背影,“我感觉不到她的识别信息,她应该是一个希灵使徒,但她的识别码不对任何人开放?她比皇帝权限还高?”
“要查询希灵的识别码需要点技术手段,直接读取是不行的,你没那么高处理量,她的本体离散分布在整个精神网络中,”我对正在等点心做好的希灵招招手,把她叫过来,“你知道怎么通过网络直接给普通使徒发文件吧?你试着给哈兰发点什么东西,随便什么都行。”
希灵想了想,就把希尔维亚店里的价目表给发过去了,哈兰的表情果然一变。
“你们平常从‘那位大人’处接到指令,是不是就是这种编码和转发规则?”我问道。
哈兰慢慢点头:“刚才一瞬间我甚至以为真的是……这种信息编码和传递方式是不可思议的,它完全绕过了既有通讯协议,完全无从查询信息来源,也找不到它的转发轨迹,就好像信息来自希灵使徒的网络本身,而不是某个特定的发送者一样。”
“希灵是一个集群意识,她确实就是精神网络本身,你们口中的‘那位大人’也是。”
当下,我将希灵的事情完完本本地给哈兰解释一遍,了解了这个特殊的生命形式,他自然也就知道为什么他的旧老板需要牺牲掉大量精神节点才能和虚空生物联系了。最后我们的话题重新绕回“那位大人”身上:“所以据我判断,堕落使徒的幕后老板当时为了和我对话,将你们当做了消耗品或者缓冲剂。她本质上只是一个生活在网络中的幽灵个体,如果不像希灵这样制造一个交互界面,她就只能以全无防护的形态与外界交流:你可以想象把精神网络中所有的防火墙都关掉是个什么模样。虚空生物的信息扰动对深渊侧的意志而言是致命毒素,我相信在那短短几分钟的交流中,对面的‘深渊侧希灵’差不多耗光了她用来缓冲的所有节点——也就是你们,当时她结束通讯相当匆忙来着。”
哈兰怔了半晌,突然苦笑着摇起头来:“竟然是这么个情况,我们竟然一直被自己的精神网络控制着?好吧,这倒也说得过去,把她看做希灵使徒的种族意识的话,倒也有这个资格。”
老皇帝多少有点自我解嘲的意思,我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现在基本上能肯定,当初突然和自己联系的就是堕落使徒的幕后统治者,现在我面临着一个空前的未解之谜:
她为何这么做?
我想了想,觉得对方肯定不是找自己咨询心理问题的……
“这个我也给不了你答案,”哈兰听到我的疑惑,无可奈何地摊开手,“只能说‘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计划,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目标的,但从没人知道她具体想干什么,她只下命令,我们从这些命令里偶尔能推论出一些计划,但更多的,就只有‘那位大人’自己才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牺牲自己名下的一个军事巨头和其全部军队,只为了和虚空生物直连几分钟,这看着也太得不偿失了点,”我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是我这辈子出场费最高的一次……”
哈兰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你那出场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