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出现,无疑给了何伟伦很大的鼓舞,发言时整个人都显得亢奋。
由于更换了陪审团,之前两堂很多力气白费。他也只能先从案情开始介绍。
“本案被告杜志辉,被控串谋抢劫、非法持有枪械且意图危害生命及拒捕、谋杀等多项罪名。被告于本年1月21日,连同三名越南籍劫匪在油麻地富贵表行持械行劫、拘捕、袭警,导致当班警员梁盛名不幸殉职……”
对于律政司来说,杜志辉的案子属于比较好打的那种。
犯罪事实清晰,证据确凿。就算换了陪审团,案情也放在那,无非是多费一些时间介绍而已。
何伟伦有心在老师面前表现能力,用最快的速度介绍案情之后,出示了案发的现场照片、警方抓捕杜志辉的相关信息、以及警局的询问笔录,相关证据。
在介绍过程中,何伟伦也忍不住偷眼看向严少筠。
严守正熟悉自己女儿的性格,知道她天真、胆子小,又没多少心机。
这种性格不适合在讼务律师这个圈子里面混,也不太擅长和对方律师正面搏杀。
给女儿规划的职业路线是先当大律师,不管有没有生意,混几年熬资历,就可以到律政司做政府律师,最后去当法官。
这个职业路线,需要提前铺路。尤其严少筠能力平庸,当父亲的就更辛苦一些。
早在严少筠跟师父的时候,严守正就已经找了律政司的朋友,何伟伦也恰好是那个时间转做政府律师。
彼时严少筠还没谈恋爱,何伟伦也是单身,还有人开过他们的玩笑,说何伟伦来的正是时候。索性再忍几年,等和律政俏佳人成了同事再出手。
虽然没有这种心思,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对这个名字就有了印象。
后来严少筠出糗,他也是当笑话听,喝酒聚会的时候,也没少拿严家父女开心。
何伟伦心中大律师这个工作是神圣高贵的,不应该考虑太多人情。像严少筠这种不称职律师,就该吊销她的牌照。给她去其他领域发展的机会。
没想到今天,居然是和她交手。
她的确很漂亮,尤其此刻律师袍、假发在身,就更加迷人,只是不知道哑病治好没有?
如果她还是像上次那样哑火,自己算不算胜之不武?师父是会夸奖,还是会骂自己不够绅士风度,对美女下手太狠?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家贤倒是可以安心……
脑海里的思考并没有影响到法庭发挥,很快就到了传召证人的环节。
上庭作证的是,梁盛名的同事,军装警刘胜基,警号PC16133。
“当天上午十点四十七分,我和梁盛名名叔一起巡逻到富豪表行附近,发现有一部计程车不对劲不对劲。车子停在距离表行附近不动,有生意也不做,而且这部车子没挂牌照。我准备CALL总台,名叔说不要急,先看看情况再说,就在我们快要靠近车子的时候,突然听到表行那边传来枪声。跟着就看到有人拿着枪和蛇皮袋从表行冲出来,名叔立即拔枪警告,要求劫匪放下武器,又让我CALL总台呼叫支援。匪徒无视警告,向名叔开枪,名叔开火还击,击中一名劫匪。这时候很多同僚冲出来,朝劫匪开火,眼看就可以把劫匪全部制服。结果那部没牌照的计程车冲过来,司机要接应受伤的嫌疑人上车,名叔朝司机开枪,司机也对名叔开枪……。”
“之后发生什么?”
“我听到枪响,名叔就倒下了。劫匪上车冲出包围离开。”
“那你认不认得出那个开枪的司机?”
刘胜基指向被告席护栏后面的杜志辉:“就是他!就是他开枪打死了名叔!”
麦家烈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严少筠,轻咳一声:“辩方律师可以盘问证人。”
严少筠继续用手帕擦着额头。
陈彦祖手中的原子笔在严少筠左腿轻轻一戳,后者这才条件反射一样站起,咳嗽两声开口:“证……”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
陈彦祖的笔这次戳在她左腿膝盖旁边,严少筠声音陡然提高:“证人!请问你如何评价殉职的警员梁盛名?”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何伟伦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家贤真是自己吓自己。
这么个菜鸟大状,简直比老百姓还不如,杜志辉自辩都比请她效果好。
一定是太紧张思路混乱,才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到底是控方还是辩方?
辩方盘问控方证人,目的是让陪审团及法庭质疑证人证言的可信性,或者引导证人说出对被告有利的证言。
梁盛名被杜志辉枪杀是事实,这时候纠缠梁盛名的人品,只会让被告减分。说得更清楚一点,她一个辩方,居然问了控方要问的问题。
她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是为谁服务?又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辩护?
刘胜基如实回答:“名叔人很好,特别关照我们这些新人,也教我们很多东西。”
“能否举例呢?”严少筠的腔调还有点颤抖,惹得杜展鹏紧皱双眉。
凡妮莎的脸也有些垮,陈彦雯则拉着她的手,低声安抚着这个便宜妹妹。
刘胜基想了想:“名叔一直教我,当警员最重要的就是守规矩守本分,千万不可以越界……”
连这都被阿祖料到了?
严少筠有些不敢相信,刘胜基的回答居然和陈彦祖推测的相差不太大。
虽然和上次一样,写在纸上的字一个都认不出来,但是肌肉和大脑形成的记忆格外牢靠。
过目不忘的天赋,配合几天魔鬼式特训,让她可以靠本能反应完成发言。
“也就是说,你们这一组绝不会破坏规则是不是?”
“当然了……”
“如果你和名叔巡逻时发现一条街发生枪战,但那条街不是你们负责的,你们会不会上前阻止?”
“不会。名叔一直说,各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绝不可以插手其他伙计的工作。”
“请问,你们的巡逻路线是固定的,还是每天都在变化?”
刘胜基也是第一次遇到表现如此业余的大律师,语气有些轻蔑:“巡警的巡逻路线是政府规定的,除非有临时通知,否则不可以改。”
“案发当日,你们巡逻之前或者过程中是否收到了更改路线通知?”
“没有啊。我们就是像以前一样……”
何伟伦笑容消失。
“反对!辩方律师的问题和本案无关。”
难道她不是不懂辩护,而是目的不同?她根本不想帮杜志辉,而是要对付家贤?
由于已经知道汤家贤担心的问题,因此不容刘胜基再说下去。
陈彦祖轻踢严少筠膝盖以下。
疼痛感是来自胫骨,那就是……
“法官阁下,我只是想要论证我当事人的行为并非导致悲剧的首要因素,很快法官阁下和陪审团都会意识到,我的问题和案件性质有直接关系。”
“反对无效,辩方律师请尽快进入正题。”
首战告捷……
目前的发展和排练时差不多,严少筠只觉得喉咙发干,连身边的人都快认不出来,汗珠滚滚而落,刚擦干净就又有汗淌下来。
“你刚才说,和劫匪枪战时,忽然有大批同僚出现,是否是你呼叫支援的结果?”
“不是。同僚出现的时候,我正在CALL总台。上面派来的支援没这么快。”
“他们是什么人?”
“后来我才知道,是西九龙重案组的同事。”
“后来?”
这里语气一定要充满疑惑……
刘胜基的样子都有点看不清,眼前浮现的是陈彦祖的脸。
“这里的语气一定要充满疑惑,后来?对,就是这样。也就是说你当时根本不认识他们。这位巡警证人,大概率的回答是……”
“大家不是一个部门,以前也没打过交道。是后来才知道是自己人。”
“你是说和西九龙的警官,在案发前没有任何接触?”
“没有。”
“那是否有人通知你们,巡逻时需要穿避弹衣?”
“没有,我们巡逻从来不穿避弹衣的,那天也一样。”
“你刚才说已经对劫匪形成了包围,请问,劫匪有多少人?使用什么武器?”
“劫匪大概有三四个人,使用的武器是AK47冲锋枪还有手枪。”
“三四个人?三个还是四个?”
“现场太混乱了,我没看清……”
何伟伦此时越发确认,严少筠的目的不是杜志辉而是汤家贤。
何伟伦再次叫了反对。
“反对!反对辩方律师分散陪审团注意力!”
“辩方律师……”
“对不起法官阁下,我马上进入下一个问题。请问证人,梁盛名警官使用的是什么武器?”
“警方配备的点三八左轮。”
“西九龙重案组的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