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郑芝龙最后死于大员岛热带雨林的传染病,那已经是隆武三年夏天的事情了,是他在深入原大肚国控制地区、经营郑家地盘时发生的事。
岛上的荷兰人被消灭,其实更在这之前,是春夏之交的事儿。
至于荷兰人从巴达维亚派来的增援舰队被击退,发生的时间点就更早一些了,大约是隆武三年春耕农忙刚结束的时候。
在那场战役中,还有个别荷兰战船被烧伤失去动力,随后被明军水师俘获了,
船上的俘虏,当然也都被甄别讯问了一番。有带信价值的,还会被人快马送到南京,交由鄂王爷朱树人亲自审问,宣示大明天威。
三月底的一天,朱树人在南京,就见到了被送来的几名高级俘虏代表。
这些俘虏倒是没怎么吃苦头,被俘后好吃好喝的,毕竟朱树人交代过,他还要让俘虏们回荷兰带话呢。
……
这天一早,一个四十出头的八字翘胡棕发荷兰男人,以及他的通译手下,就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被拉到了紫金城外的公主府。
朱树人在南京,理论上是没有王府的,谁让他的封号是鄂王,他的正牌王府当然只能造在武昌城,以后如果要“就藩”,也得住回武昌去。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朱树人形同摄政,是不会就藩的。他在南京,就得住在名义上属于他老婆所有的公主府内。
朱毓婵作为今上唯一的独女,待遇当然也很高,公主府的奢华豪阔程度甚至在寻常亲王标准之上,所差的只是一個名分,让人觉得朱树人有“吃软饭入赘”之嫌。
一个掌权天下的大男人,哪能天天住在挂老婆招牌的房子里?
所以过去这一两年里,朱树人又自掏腰包,在公主府以北,另外弄了一个街区,把原本附近达官显贵的地皮都买来,打通另建了一座园子,跟公主府相连。
大致就跟大观园和荣国府的关系差不多吧。公主府就相当于荣国府,新修的园子就相当于大观园。朱树人日常住在园子里,贴近老婆的府邸但又不算住在老婆的府邸内。
此时此刻,一群荷兰人被拉到了公主府和“大观园”外,自然是还没进门,就看得瞠目结舌。
此前他们经过紫禁城宫墙的时候,就已经大为震撼,东方皇帝的宫殿园林规模,远不是他们能想象的。只是紫禁城的宫墙太高,他们也看不见里面的样子,只能天马行空想象。
到了朱树人的住所,马车允许从侧门驶入,里面宫殿楼阁、亭台轩榭、溪流湖泊、假山奇石、沁芳飞瀑、奇花异草珍禽异兽,曲径通幽弯弯绕了几里路都没走完,直接让荷兰人统统看傻了。
“这就是东方的摄政王住所么?当年拿骚的莫里斯亲王府上,怕是也不及十分之一吧。”为首的荷兰官员,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悄悄对通译感慨,当然他们之间说的都是荷兰语。
通译也是痛心疾首:“谁说不是呢,前几年都听说,东方帝国陷入了惨烈的内乱和游牧入侵,现在看来,他们完全能稳住局势,之前大员的商馆接纳留辫子的游牧贸易,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最终惹来如此大祸。”
他们口中提到的拿骚的莫里斯,二十年前就死了,是前一代荷兰执政官。但其豪奢一直深入人心,哪怕死了那么久,荷兰人一提起有钱人,还是会想到他的传说。
莫里斯亲王尤以肯花重金购买天下宝马、奢华养马著称。连他家马喝水吃豆的水槽食槽,都是金银打造镶嵌宝石的。
有一次有个汉萨商人向莫里斯亲王展示了一匹阿拉伯来的稀世宝马,速度爆发力都能超越亲王马厩里原有的马,气得莫里斯一个月没吃得好饭。最后竟花了十万盾的天价软磨硬泡把宝马强买下。后来欧洲人但凡得到稀世宝马,都会去亲王那儿踢馆卖掉。
不过当这几个荷兰人看到朱树人府上的豪奢,就知道他们年轻时遥望过的莫里斯亲王,怕是都望尘莫及了。
通译小心翼翼问带路的仆佣:“敢问这王府为何处处张灯结彩?平时也这般妆点么?那些绢花彩灯,怕是用不久又得换吧?”
他问的问题倒也不涉密,王府下人便骄傲地卖弄了:“便是日日用,也没什么打紧!王爷会用不起么?不过是与民休息,不愿意折腾罢了。近日王爷要纳侧妃!”
荷兰人便不敢再问。
几人在忐忑之中等候了许久,侍女和仆佣倒也没让他们干等,好茶细点一直没断,到了午前时分,朱树人终于腾出时间,宣布招他们觐见。
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的荷兰俘虏,也不顾西方人从不跪拜的礼节了,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进去后就选择了跪拜匍匐,并不敢仰视朱树人形貌。
“你们叫什么名字?在荷兰原居何职?”朱树人不怒自威地问,当然说的是汉语,让通译去翻。
朱树人穿越已经八年多,他其实还稍微记得一点英语,但他不想像其他穿越者那样卖弄自己会外语,那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要体现自己知己知彼,有很多手段,没必要掉了牌面。
通译立刻翻译完了,然后那为首的荷兰俘虏乖乖回答:“在下杨森.塔斯曼,忝列海军少将,此前在东印度公司范迪门总督麾下指挥一支巡哨舰队……”
那俘虏提到的安东尼.范.迪门总督,历史上应该去年就染某种急性传染病死了,但估计是朱树人让郑成功提前收复大员,惹出了什么连锁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各荷兰督抚将领的行动轨迹,范迪门现在居然还活着。
当然了,人的天寿有限,范迪门年纪也不小了,就算躲过现在这一死,寿命也撑不了几年。
此前明军击退荷兰人从巴达维亚派来大员增援的舰队时,并没有彻底重创其主力,荷兰人吃亏后就果断丢车保帅溜了。所以被抓的人里也不存在舰队司令什么的,最高的只是一个负责前哨的巡逻分舰队指挥官,也就是眼前这人。
相比于范迪门总督,朱树人听了这人自报杨森.塔斯曼的名字时,倒是微微一惊。
他并不太清楚,眼前这个杨森.塔斯曼是不是就是某大探险家、地理发现者,毕竟荷兰人名字相似的不少。
但“塔斯曼”三个字,还是很有代表性的,澳洲有个岛叫塔斯马尼亚,还有一片海叫塔斯曼海,后世很多装逼小资都喜欢去那儿旅游,说什么“寻求最原理人类文明的宁静”,朱树人前世在微信朋友圈里都看得不要不要的了。
朱树人不动声色地追问:“这么说,你是个负责为主力舰队前哨探路的?你可有什么地理探索功绩?本王素来尊重学者,对于有地理、博物、哲学、技术才干之人,都会优待礼遇。
你若只是个红夷杀人军官,便该按杀戮粗人的待遇,你若是地理学家博物学家,只要把你的见闻分享给我大明,大明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杨森.塔斯曼当然也希望得到更好的俘虏待遇,他眼下还不知道朱树人会放他回去,于是连忙说:
“我为范迪门总督做事那些年,带领探险舰队发现过不少地方——当然,那些地方大部分都属于荷属东印度了,希望王爷理解。”
他说这话也是打个预防针,免得朱树人要他帮着夺地,所以先明说他帮荷兰发现的土地都被荷兰殖民了,主权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