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切从卡拉汉酒吧开始(1 / 2)

男人推开门,风风火火走到吧台前,将几枚硬币狠狠地拍在桌上,“伙计,一杯威士忌。”吧台另一边留着八字胡的身形消瘦的酒吧老板停下手中的工作,看了看眼前这个头发凌乱、鼻头通红且满身酒气的男人,叹口气后拿出一个粗糙木杯,取出酒瓶缓缓倒满:“事实上,现在一杯要三十美分。”

男人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板,但后者不为所动,取出另一个木杯仔细擦拭。男人骂骂咧咧地开始翻遍破旧夹克的每一个口袋,又从上到下把全身摸了个遍,没有什么收获,身体卡顿片刻,伸出脏手抢先一口闷掉了辛辣呛鼻的劣牌威士忌,摇头晃脑地咂了咂嘴,没脸没皮说道:“先记账上,改天补上。”

老板习以为常地又换了一个酒杯继续擦了起来,声音平静的吓人:“先生,这已经是您这个月的第五次了,而且全城只有我这可以赊账。况且,您还打碎了两个杯子,又砸了一张木椅……生活在文明之都,作为文明人士可不会这样。”

说到这,原本语气还算平和的老板渐渐提高音量,八字胡微微颤抖,“请赶紧赔偿我的损失!还有,把欠的帐也请赶紧还清!不然我会通知爱尔兰帮的人!”似乎感到有些失态,老板轻咳两声,继而装作优雅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

男人满不在乎地摊开双手,“如果你能在我身上找出来任何能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走,我不在乎。要知道,我现在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妻子、儿子、工作……这该死的城市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把每个人都变成不停转动的齿轮……我的小乔治才六岁大……至于爱尔兰人,哼哼,他们只会闯进我的房子!拿走屋子里值钱的东西,然后一把火把那烧了……就像当年一样…呃嗝——能再来一杯吗?”

老板将抹布随意往旁边一扔,神情依旧平静地说:“听着朋友,我虽然到这座城市不久,但我也曾见过许多事,世道艰难,人人都努力过活,但这并不是你欠我酒钱的原因,懂吗?”话一说多,苏格兰特有的卷舌口音渐渐显现,“你喝我的酒,就要交钱,规则如此,谁也不能违背。”

“新来的?我说老亨利怎么不在了呢!”他撇撇嘴咕囔道,“朋友,既然是新来的,我便免费告诉你一些小提示,酒钱能抵多少抵多少,如何?”

老板头一歪,有些意动,来圣丹尼斯已经三个月了,各种各样的帮派没认全,保护费倒是交了不少,初来乍到,多亏自己为人客气(给的钱多),这一间小小的酒吧倒也没人闹事,反而成了穷人区的一片净土,车夫、农民、商人、小偷、流浪者甚至不得志的艺术家都在此聚集。人越多代表钞票越多,但是老板卡拉汉先生却笑不出来。

每个月莫名其妙的保护费开销只是一方面,让卡拉汉先生最头疼的是第一天开业就摔坏四把木椅、七八个玻璃杯还发生了三次斗殴,当时吓坏的卡拉汉先生准备报警,却被一个帮派头领模样的人搂住肩说,“欢迎来到圣丹尼斯”。卡拉汉甚至认为多余保护费已经白交,不过见识了其他的酒吧状况后,卡拉汉就又准备了下个月额外的钱——钱多代表安全。

但是东西实在经不起这样消耗,他就将桌椅重新加固一番,玻璃杯全部换成木杯,他明白钱少了可以再赚,只能如此降低成本。此外,卡拉汉先生又购置了把破旧双管猎枪,粗糙的枪身失去了装饰花纹。卡拉汉将它连同几颗霰弹子弹藏在酒柜下层,虽然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是毕竟聊胜于无。

“最近城里挺平静的,哪有什么大事发生?”卡拉汉先生思索片刻后说道。语气也稍微放缓。他默许了男人别样的支付方式。

那人咧嘴一笑,故作神秘地俯下身子,低声说道:“那你可说错啦,那些爱尔兰人你已经见过了吧?一群粗鄙又彪悍的莽夫,他们之前在新建的码头上包揽了所有装卸货物的活计。不少公司都想招揽他们,借助他们的影响从码头这地方分一杯羹。

“不过这些老板们低估了爱尔兰人的自大——他们居然妄想能够独占码头。这便引起了城里大大小小十几家公司的不满。”

酒吧老板显然被些风声吊起了兴趣,自己新店开业以来,爱尔兰帮可没少“光顾”。卡拉汉不禁追问起下文来。“接下来呢?”自己又给男人续上了杯冒沫的啤酒,示意男人再讲细一点。那男人抿了口酒,思路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在确认了柔和方式行不通后,那些商人老板们又开始联合向市长施压,以整肃码头交易环境为由,对爱尔兰人实施了武装驱逐,听说还死了不少人。再后来,各个公司又开始进行了对码头的争夺。嘿嘿,狼吃狼、狗咬狗,老一套了。”

酒吧老板听得入神,“再后来呢?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其他帮派呢?”

男人狡黠一笑,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说:“再后来,一个叫布拉德?索恩的男人赢得了码头的控制权,但是自己的公司也元气大伤。不得已的他只能雇佣廉价的中国人来维持码头的运转。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黄猴子不仅有廉价这一个优点,他们干活也快得离谱,而且不会闹事。索恩就决定长期雇佣他们作为职工。可怜的爱尔兰人失去了自己的饭碗,他们不敢记恨那些资本家和官员,只能把怒火宣泄到中国人的身上。”讲到这,男人炫耀似的挺了挺胸,

“我所做的,就是用几句话,点爆了整个爱尔兰炸药桶。那些好忽悠的的爱尔兰人一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昨天他们十几个人闯进唐人街后,搞烂了好几个店铺。我就趁着暴乱,凭借嘴上的大胡子抢到了不少精美的小玩意儿。要是送到集市那片儿,说不定能挣不少美刀呢。”

卡拉汉先生好奇的目光慢慢黯淡,他捋着细细的八字胡,表情再次趋于冷淡,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男人,一股奇怪的氛围渐渐笼罩了整个酒吧。

卡拉汉先生明白,这又是一个被生活打垮的、走投无路的可悲人。他听说过男人去年的不幸,所以允许男人在这里赊账。

卡拉汉知道,这人沦落至此,其中许许多多都不是自己可以揣测明白的。他知道两年前的《排华法案》,但是他却始终对这个法案嗤之以鼻。在卡拉汉先生看来,美利坚是这世界上最先进且自由的国家,比起老气横秋的欧洲,这片大陆上处处都是希望和机遇。

上帝给了美洲重生,美洲也应当给予所有种族的人类重生,美洲接纳了英格兰、爱尔兰、法国甚至奥地利,但是他们却拒绝给予亚洲人一次机会,因为什么?肤色?这是违背上帝的意志!在象征着自由的土地上赶走一批外来的客人,这明显不是绅士之道。

果然还是个没被感化的野蛮人。卡拉汉心中暗想,对男人的无奈和鄙夷又加深了几分。男人却没察觉出老板的反常,自顾自又将啤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继续说到,“据说唐人街里也有许多华人帮派,不过我昨天却没碰见半个敢反抗的华人。哈哈,所谓华人帮派就像是软趴趴的马粪,当我们踩在他们头上时,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华人帮派?不会有跟那小子有关系吧,卡拉汉老板觉得事情不对,沉思片刻,张口问到:“关于华人黑帮,你都知道些什么?”

男人晃了晃手,“就知道两个名字,chai-ping和hope-wei,真是奇怪的发音……”

话音未落,一个体型高大魁梧的白人青年缓缓推开了门,青年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咋咋呼呼的男人,他凑近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只道男人不过是个醉汉。他一步一步走到吧台,嗓音沙哑的问道:“近来如何,各位?”

老板细细打量一番来人:天气炎热,青年只穿了件蓝色衬衫,寻常的黑色牛仔裤和棕色的骑士靴。他戴了一顶崭新的赌徒帽,挎包放在身子左侧,右侧则是一把牛仔左轮手枪插在鹿皮枪套之中。枪套有些旧,但是不脏,右手也有老茧,穿着倒是体面,人也长得精神,不过嘛......纯黑色的领巾证实了老板的猜想——一个标准的、被文明抛弃的法外狂徒。

“想来点什么?”老板干瘪的脸上咧开一道瘆人的微笑。

“随便能填饱肚子的就行。”青年倚在吧台上,环顾四周,拿出一根香烟。

“本店烩羊肉口碑一直不错,份量绝对够,试试吗?”

“可以。”那青年说完就找了个桌子一坐,再次环顾四周,随后望着窗外的工厂发呆。

生意上门,卡拉汉转身走向厨房,“啊对,朋友,”他看向醉汉,一脸奸商笑,“感谢分享,酒钱就勾销了,不过你之前打坏东西的赔偿还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