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总是捏捏她的耳垂,说:“我们溪溪那么漂亮优秀,哪儿能有不喜欢你的?况且,一切有我挡着呢,你就只管开开心心的,不用为了我去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儿。”
他防得了明枪,却躲不过暗箭,尤其还是至亲至爱之人射出的暗箭。
桑南溪很小就失去了母亲,曾几何时,因为周聿白所说的话,她对眼前的女人也抱有一种憧憬。
只不过那些憧憬在那个晚上刺耳的言语下,轻而易举地碎裂。
桑南溪将碗里的饭吃了一半,轻抿了抿唇,胃里已经有些撑。
罗子玉与周明奕对视一眼,看着灯光下那张消瘦的脸庞,缓声关切地问:“吃饱了吗?吃那么点儿一会儿会不会饿?”
桑南溪默默放下筷,一一作答:“饱了,不会饿。”
放下筷子的那几秒,她原本已经在考虑要怎样得体地结束这一场饭局。
罗子玉略带歉意的嗓音却抢先一步开口:“南溪,阿姨跟你道个歉,当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对。”
桑南溪闻言,眼睫轻颤了颤,在等待着她回答的时间里,原本吹得她发丝微动的暖风似乎也缓缓凝滞。
她知道自己该做出反应,最端庄得当的回答应该是,她扬着浅淡地笑脸说,没关系的阿姨,都已经过去了。
接着或许会迎来一场皆大欢喜般的结局。
可那些话一旦说出口,她的五年,她的尊严,还有那个小生命……太多太多的东西,那个瞬间,哪怕她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耻辱尤甚。
所有种种,又算什么呢?
算她的自作自受吗?
她连她自己都无法原谅。
不是所有对不起就一定会得到原谅的回答的。
桑南溪缓缓吐出一口气,抬眸对上罗子玉的目光,眼底是无比清醒的冷漠,但她还是尽可能平稳自己的情绪,礼貌又平静地答道:“阿姨,我接受不了你的道歉。”
“不是所有对不起就一定会得到原谅的回答的。”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的坚定:“有些事情虽然已成过往,但所造成的影响是不可逆的,当初的事情,或许你们有你们的考量,但我……无法也不会站在你们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
虽说桑南溪的拒绝也是理所应当,但也许是从未见过桑南溪这样的一面,两人难免有些愣神。
桑南溪的红唇还在继续开合着:“道歉的机会有很多,叔叔阿姨选在今天,是因为对我流了一个孩子感到歉疚还是因为看到阿白为了我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而不得已的妥协?”
“我……”罗子玉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面前这般的哑口无言。
桑南溪又缓缓接上之前刻意停顿未说完的话:“当然,或许也是真心对我感到愧疚。”
说完这些,她倏然笑了笑:“其实今天如果不是为了阿白的身体,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
“等他身体好了之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
她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
桑南溪缓缓起身,将椅子推回座位,说:“叔叔阿姨,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
一番言之有理的话语,礼数周到的告别。
罗子玉除了勉强地笑笑,说好之外,似乎也再说不出其他了。
楼上的房门开了又合,夫妻俩对视着苦笑了下,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是个极聪明通透的姑娘。”
这一回,两声不约而同的长叹中,是情真意切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