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回来的东西各家分了卖了些,也留了些做腊肉。
冬至祭过先祖,便是入了九,天气越发寒冷,家家户户也开始砻米榨油。
进入腊月彻底的农闲时,就有人来她家说媒了,媒婆还是附近名声好的一个妇人家。一家人为此事讨论了一夜。
倩倩不乐意,理由是自己还小,再说她可是很明白那些人的打算的:“再说那些人这每早就来讲亲,不外是看到我能养三季蚕,能织绢织葛布。
这些人家算得精着呢,早点娶个丫鬟回去,既能做家务又能赚钱,还能被使唤,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否则就是不孝。
我才不去做这种伺候人的活。有帮别人赚钱的工夫不如给自家赚钱。再说屋里又不是活不下去,养不活我,要这每早卖出去。”
何氏因着自己大龄才嫁得出去,在娘家时不晓得受了多少窝囊气,不想让她重蹈自己的覆辙,再加上嫌她说的话难听:“别人家也是好心,想先定下来,又没有讲定了就出嫁的。”
“什么好心,我家就我一个女仔,要这每早出嫁么?要嫁给他家一日三餐不继么?他若好心自要看自己的家境,一年干饭都吃不了几天,这每的人家也是好心?再说他家男仔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数也算不好,哪里来的好心?”
“看旁边的人家女仔,哪个不是十四五岁就出了嫁的。你虚岁也有十四了,今年定亲,花一年时间备嫁妆,明年出嫁就是虚岁十五了,有什么说不过的。”
“不嫁,说了不嫁就是不嫁,十四又哪每等,等十八再嫁也不迟。帮别人家赚钱不如帮自己赚钱。”倩倩铁了心。
“先看好了人家,订好了亲,到十七八再嫁也可以。到年纪大了再找,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我们岂不是亏了?再讲女仔哪有不嫁人的,娘家能养一辈子?年轻时会赚钱,没有小孩,到老了找哪个?”天开发话了,
“不过讲起来,今天来讲的这个人家确实算不得好,家境还不如自家,不定也可以。后面再看哪家好的,再定不迟,这事就这每定了。”
长辈发了话,何氏再如何恨她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接下来几天就给她甩脸子。
说她的蜡染画得不好,煮了后松香要么开裂,要么没画完,样子不好看了。
说打的绵线粗了,浪费丝绵了。或者实在找不到话来打击她,便说粘的棕底袼褙太厚,费劲又费线。
还说亏自己送了个银顶针给她,还那么不听话让人操心。
倩倩烦不胜烦,吵架吧,也实在没必要。不吵吧,何氏得寸进尺。
最后还指责起她的容貌来了:“看你这个又瘦又矮又黑的样子,穿上这身衣裳跟个叫花子一样的,没得好衣服穿了?”
倩倩简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再次爆发了出来:“你真的是发癫了。你就看我这们不顺眼?当初哪们又把我生了下来。当初不生不是更好?这们想出嫁,你自己出嫁啊。我在这屋里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
布不是我织的,葛不是我织的?用我织的布,染的布得来的钱买不到米吃?我是哪里得罪你了?是挖了你何家的祖坟还是泼了狗血?你要这样糟贱我?
不就是我不听你的话,你的话值得我听么?”
倩倩一顿乱喷,直接将找茬的何氏给镇住了。她知道何氏色厉而胆薄,又最是欺软怕硬的。自己真的硬起来她自然拿自己没办法,但保不齐用阴招啊。
剩下的一个月倩倩都在为这事烦心。待在家里吧,除了何氏不给脸色,柏崽这个臭人也不支持自己。
一时便不想呆在家,但她在心里将能去的亲戚家和未来的路盘算了一遍,发现实在是没有可去之处。
一时便心灰意冷,觉得天下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容身处。
不嫁吧总不能做老娘子,那岂不是被旁边人家笑死,甚至唾沫星子都可以把人淹死。
若是长辈不在了被随便卖掉也不是不可能;什么三从四德,没有父兄子,连堂兄弟都可以发卖,乡间的陋俗简直罄竹难书;
要不然没法子就去尼姑庵或道观里做姑子?嫁吧又觉得难受得紧,跟那些人家有什么感情呢?不过是混日子凑合着过罢了。弄不好还要天天挨打。
禹寿和何氏的婚姻她看够了,也怕够了。
她一直记得小时候,住在祠堂下面的一个娘娘因为反对丈夫在外面乱来,被丈夫打得浑身是血地躺在路边的树下,伊的小儿子在旁边哭哭啼啼地试着拉伊起来。
小小的她专门为此事问过奶奶。奶奶的回答是以后嫁了人莫要拂逆丈夫,若丈夫有情还罢了,若无情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别看那个叔叔长得人模狗样,实是常在四里八乡偷人摸狗的。
嫁人千万莫只看一张脸,那脸只是一张皮,看久了还不是一个样?
于是她便记住了,品行不好的男的是一定不能嫁的,长得再好也不行。
后来认得了字,读了书,对此感悟就更深了。
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自己不同意就一定要坚持不嫁,因此便有了前面那一幕。
在倩倩为定亲之事烦闷的时候,何济源和黄立魁也在为同样的事郁闷。
黄立魁比何济源大,读书没有他好,在长辈父母面前说话分量就轻,又因为长辈早早相好了人,年前就要正式下定。
这天趁着月假到了何济源家,两人到后院里的花园子里散步。
青石砌就的花坛里种着两棵十几年的大红山茶花,旁边的青石假山边是珊瑚珠般红艳的南天竹。
“哎!我被关在家里不准出去,这段时间你有去看那个小娘子否?”黄立魁望着开得正好的茶花悄问。
“没有。”
“为何?你不是回来就差人去看她么?”
“我并没有自己去看。”
“这是何必呢。哎,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做妾,若是愿意我倒是想纳了她。”
“你请人去问问不就晓得了。”
黄立魁惊诧于何济源的态度:“你们两个若非吵架了?”
“并无,我从衡州回来后就没见过她,何来吵架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