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黯然放弃,无奈离开,到进入滇省根据地的新鲜、震撼,黄的心情经历的起落恐怕无人知道,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虽然只是走马观花地简单参观,却也使黄郁闷的心情得以消解,重新感到了振奋和激动。
从出身看,黄的家族是湖南长沙的一个名门望族,宗族中世代都有出仕为官者。满清入主中原,给这个家族的生活带来了变化,即这确立了个家族成员跟政权的距离意识。数年的坚持,恐怕很少有像黄家那样具有历史情怀了。按他自己的理解,读书不是为了求仕,而是为了求“真知识”。
再从学识上分析,黄本人中过秀才,在留学日本之前,即已“字习东坡,文宗韩柳”,旧学的根基不浅。在这种家庭背景和文化背景下,黄兴的历史使命意识几乎是注定的。他参加革命,很大程上是受到历史的召唤。
而黄从历史教训中认定了革命事业“不能有丝毫私意、私见、私利、私图”,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同盟会的革命党人中,他的执行力、威望一凌驾于北辰之上,却始终不愿取而代之。
谦让自然有一个原因,不想重蹈太平天国当年的覆辙,或许是更重要的因素。但这并不表示黄是狂热的个人崇拜者,他忠于的应该是革命事业,为了革命事业而甘当配角。对黄这个以建立现代民主政体为宗旨的革命党人来,是绝不可能效忠于某一个人的。
而在西南的革命根据地,黄看到的是装备齐全、纪律严明的军队,看到的是年轻、朝气蓬勃的革命青年,看到的是政治、经济、军事都在逐渐有条不紊的运作体系,看到的是革命的希望之火。看到的是他为之奋斗的事业正在复兴会的领导下走向光明的前途。
这难道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情景吗,这难道不是他要到的目的吗,这难道不是他要投身其中的事业吗?
从处看,他在同盟会中谦让,以免分裂;从大处看,他又何必执着团体的利益。而置革命理想和革命这个大目标于不顾呢?
既然革命之牛耳已为复兴会所执,既然复兴会领导革命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难道非要争所谓革命之正统,而不顾此间如火如荼的革命形势,另起炉灶,去进行劳师费财、成功希望却渺茫的起义?
“克强兄若为革命,便不必有门户之见。革命之大目标,我等是相同的,可谓是殊途同归。”宋复华端起酒壶给黄斟满。桌上四样菜,两个老朋友终于能坐在一起,轻斟酌,坦露心迹了。
东京同盟会与复兴会的联合,黄已经获悉。走到这一步,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只有北辰。而那些东京同盟会的成员,黄在看到了复兴会的实力。以及革命成功的希望后,倒觉得他们也选择了一条更光明的革命道路。
“钝初多虑了。”黄收拾心情。举杯与宋复华一碰,苦笑了一下,道“若不是为了革命,我是不会到这里来的。明白我的人自知我的革命之志,不了解的人却要把我看成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毁谤又何惧之有?”宋复华轻轻抿了口酒,淡淡一笑。道“革命大势已成,克强兄公而忘私,毅然投身其中,方是大丈夫所为。”
“革命大势确实已为贵会掀起,革命成功已见曙光。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欣慰且振奋的好事。”黄赞了一句,转而又强调道“可我不会加入贵会,以免……”
“以免又有人毁谤克强兄是贪图权位,是为本会所收买。”宋复华笑着点了点头,道“联合阵线的成立便是为此,本会并不强迫其他革命团体的成员加入,也要成立联合委员会来统一指挥、调派。”
“想得周全,谋划得深远,也有些……”黄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宋复华,试探着问道“这恐怕不是出于你的手笔吧?是不是贵会的陈胜先生,倒是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呵呵,这是集体智慧。”宋复华狡黠地回避了这个问题,笑着道“克强兄,你在革命战略上的设想,以及部署之缜密,弟向来是钦佩的。就今天这个把酒畅谈的机会,咱们好好商讨一番如何?”
这就是私下的交流沟通,黄对此是明白的。他表明了不加入复兴会的态,自然便要列席于联合阵线的委员会。宋复华先与他商讨,也是尽量避免以后的纷争。
要做革命事业,得有革命的意识形态。对现代社会思想资源的重视上,黄的认识是很正确的。
当同盟会成员回国策动会党起义时,黄便嘱咐他们多注意思想上的指导“今之倡义,为国民革命,而非古代之英雄革命。洪会中人,犹以推翻满清,为袭取汉高祖、明太祖、洪天王之故智,而有帝制自为之心,未悉共和真理,将来群雄争长,互相残杀,贻害匪浅。望时以民族主义、国民主义多方指导为宜。”
在这一点上,黄与复兴会的策略是相近的,都认识到了会党不经思想教育,不经组织改革,是难以成事的。
到具体的革命方略,黄并不完全同意北辰一以来主张的于边远地区起事的观点。“图广东之事,不必于边远,而可于省会”。革命一经在一省爆,各省将闻风而动,“必有谷中一鸣,众山皆应之象”。
根据黄当时的设想,如果能于广东省会一役中胜利,则可唤起全国革命之力量。革命一旦在广东获胜,革命军便可北上,捣湘鄂。
当然,黄并不知道复兴会已经有了类似的战略计划,他根据现在的革命形势对自己的设想作出了一些休正。
既然革命已经在西南展开,便以此为基。招兵买马,力图光复广东,再北伐……这后半部分与他的设想又是相同的了。
“实行革命之同志自当讨论难之地点与方法以何为适宜?吾辈革命,既不能借北京偷安无识之市民得以扑灭虏廷,又非可与异族之禁卫军同谋合作,则是吾人难。只宜采取雄踞一省,与各省纷起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