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洛看着她一甩袖,果真走到墙角往榻上一躺,闭上了眼睛。“苏远之真是把你惯坏了。”良久,他声音怒沉地道。
苏浅状若熟睡,一声未出。
苏允洛站在门口,双目愠怒地望着她,半晌,甩袖而出。门外传来他的厉声:“保护好公主的安全。”
离去的脚步声渐远,直至听不见了,苏浅才倏然睁开了眼,望着月隐,愁眉深锁。
“已经走远了。出去时气得剑斩了两名士兵。”月隐轻叹了一声,全没了方才委屈的模样,掀开帐帘,望向被火光映红了的天空,血腥夹杂着震天动地的嘶喊汹涌而来,苏浅袖手一挥,帐帘被放下。
却在帘子放下那一刻,帐帘之外夜色之中,熟悉的气息刹那涌入感官。苏浅倏地起身,身形一晃来到营帐门口,伸手掀帘,颤抖的手指用力过猛,生生将布帘扯了下来。守门的侍卫一惊,双枪交叉拦住去路:“公主,外面危险,公主还是呆在大帐里安全。”
苏浅扫一眼外面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侍卫,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沉声道:“本宫一生从未杀过自己的子民。在今夜之前,不管你们是被逼背叛苏国,还是自愿跟随苏允洛,还是你们助纣为虐坑杀昆国数十万士兵,本宫念你们曾经是苏国子民,都没打算追究你们。但如今在本宫眼中,你们已经不再是苏国人,和苏国没有半分关系,如果你们执意要阻挡,本宫不介意双手沾上你们的鲜血。”
山下嘶喊声震天,中军大帐外却一片凝肃,静得似乎能听见呼吸声。侍卫们肃杀的表情里夹杂着难以名状的羞惭。须臾,齐刷刷跪倒一片,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杀气弥漫的夜空里格外刺耳:“甘愿领死。”
苏浅并非不明白,她从这里走出去,便意味着他们要在今夜死去。但她没打算因此就要留下。她和月隐唱着双簧把苏允洛气走,为的无非是要出去。从开始便注定了这些人的命运。她能给他们的,不过是个体面的死法,他们在忏悔中平静地接受死亡,总好过在恐惧中被苏允洛砍下头颅。
她一步一步静静地从侍卫跪倒的夹道中走过,每走一步,烈火锦如轻云翻飞,数十人无声无息地倒下,盏茶时间,中军大帐前已是一片寂静炼狱。被杀的人不曾有过反抗,杀人的人亦未曾有过犹豫。
月隐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后,望着她决然却又清寂的背影,有一瞬,月隐觉得,她和太子殿下像一个合体人,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都如出一辙,就连绝情时候不经意会把手握成拳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月隐为她觉得心疼,却没有办法解她心忧。
这是苏浅她不想做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片刻之后,苏浅和月隐站上了峭壁。
箭矢成阵如疾风流过,金戈铁马声震动着耳膜,火光血色刺眼耀目,血腥味团团将人包裹。
战场既是炼狱场。
十数万大军的激烈厮杀之外,一抹月白的影子遗世独立。尊华清寂的姿态仿佛处身之地不是人间炼狱,只是灯火阑珊的清净地。苏浅觉得眼眶眦裂般疼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无论在哪里,她的眼里能看见的,不过是个他罢了。
此时她却不想看。
一高一低,隔着人海炼狱相对,即使不看,她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看着他,他只是在她眼里,不看他,他却心里眼里血液里无处不在。
须臾,她无奈地睁开眼,朝他看去。相隔太远,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她却能感知他此时紧抿的唇,微蹙的眉,她晓得,他余外再不会有多余的表情。她也晓得,淡然外表下,他内心所有的波涛汹涌怨恨嗔痴。
“公主,没看见苏允洛。”月隐在她耳边轻语。
她并未有多大惊诧,只是眉目蹙得极深。她其实也猜到苏允洛不过是要借个机会脱身。今日战场上这些死伤的人,不过是他脱身的屏障。她来峡天关后曾想拼死一战也要把他斩于剑下,但也怕死也未必能将他拿下。他的武功,不在她父皇之下,阴谋诡计更在她父皇之上,他们共同的祖宗上官月明的一些邪门歪道,他更是学了不少,况只身处在他数十万大军的势力下,她自忖连一分成功的几率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