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不算知兵,但王舜臣说的道理,他也是明白的。越复杂的战术,就越需要主帅和将士们之间的互相信任。只有上下一心,有着紧密的信任关系的军队,方能进退自如,无坚不摧。如果是没有牢固的信任关系,基本上就是能进而不能退,打不了硬仗。
韩冈不想去实验他有没有这个能耐,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测试他在青唐部吐蕃人心目中的地位。但禹臧花麻肯定明白,他韩冈现在的目的绝不是作战,而是在拖延——拖延到渭源堡的援军到来。所以利用此前王舜臣留下的印象,让禹臧花麻以为继,为了让他们这样去想,韩冈接下去命令瞎药摆开的阵势,甚至都是以方便撤退为目的,而他也把将校们都招来,向他们解释自己的用心。
现在双方的对峙,实际上是封锁了禹臧花麻对渭源方向的侦查,禹臧花麻并不清楚,渭源堡究竟出兵了没有。这一个顾虑,就像一根绳索绑在禹臧花麻的脚上,让他不敢放下心来对付这边的千多人。
如果他敢杀过来,韩冈便会向星罗结城退去,“要知道,大来谷口是位于渭源通往星罗结城的大道的中段。从这里向北是星罗结城,向东南去,则是渭源堡。如果我们退向星罗结城,禹臧花麻是追还是不追?”
如果追,大来谷口就很有可能会被渭源堡出来的军队封锁。如果不追,只是赶走了就回返,韩冈就能整顿军队再杀回来。虽然还有分兵追击这一条选择,但禹臧花麻有几分把握敢确定,通往星罗结城的道路上,没有韩冈设下的伏兵?要知道,星罗结城本就有千人左右的守军,谁知道会不会埋伏在路边?他能分出多少兵力来?
“而事实上,方才本官也已经派人去星罗结城传令了,让城中守军出来择地埋伏,以防万一。如果禹臧花麻真的分兵过来追袭,这一份大礼,我们也却之不恭了。”
韩冈的一番分析说得鞭辟入里,正反两个方面都考虑了周全,自王舜臣、瞎药以下,将校们纷纷点头称是。
而下一刻,号角声响起,从禹臧军阵中分出了一部人马,看起来一千五到两千人的样子,杀气腾腾的直扑过来。
“想不到禹臧花麻不智如此!”韩冈放声长笑,“就按本官方才所说,安抚住军心,把他们引到我们埋伏的地方去。”
王舜臣和瞎药率领一众将校齐齐躬身受命,韩冈高居马上,生受了他们的这一礼。运筹谋算,此刻,他也有了一份主帅的威严。
全军掉头回撤,由于韩冈事先做好了准备,千军万马的隆隆撼地之声,便显得有条不紊,退而不乱。不过为了引诱来敌继续追击,在韩冈的命令下,他们便把军旗和用不到的军械,还有影响马匹速度的干粮、盔甲,一点点的抛下去。摆出了一副丢盔弃甲的狼狈模样。
韩冈处在全军的护卫中,低着头,纵马狂奔。对于禹臧花麻的分兵,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暗道自己难道是高估了禹臧花麻的头脑。
不过靠着父祖的恩泽忝居高位的废物姑且不论,在弱肉强食的蕃部之中,能坐上族长之位的,没有一个会是蠢货。按说禹臧花麻虽然围攻渭源堡和星罗结城皆失败,但他知进知退,却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这份眼光和决断不是蠢人能有的。
虽然想不通禹臧花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韩冈还是暗自庆幸,幸好方才他没有把话说死,不然现在就不是撤退,而是逃窜了。
一口气追出了七八里,双方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追出来的蕃人也在顾虑着是否有伏兵的存在,不敢追得太急,而且两边都是因为之前长时间的行军,战马的气力消耗了许多,无法再保持高速。
不过韩冈让人丢下的东西越来越多,王舜臣带出来一队骑兵,都把身上的盔甲分解开来,一件件丢下去。这样的收获,让后面的追兵难以割舍,紧咬着不放。
而韩冈设下的伏击圈,已经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