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即便是在现在,经过精简的五十八万禁军,也不是全数都有铁甲可以装备。赵顼一直想要做到的兵利甲坚,已经做好了往甲胄制造中陆续投入数千万贯的打算。板甲一出,至少省下了一半的投入。而锻打技术的进步,同样可以用到其他兵器上。比如如今正在大量制造的斩马刀,也有好几道工序能用得到锻锤。同样能节省大量人工。
看过了板甲,赵顼也无心再观灯饮酒:“韩卿,你回去后尽快定下板甲的式样规格,上报于朕。”
韩冈起身:“臣遵旨……臣恳请陛下,于监中成立板甲局,调集各作匠人,专门打造板甲。以免受到外物所扰。”
“可!”赵顼点头。韩冈打算设立板甲局,是为了避免板甲的制造,受到军器监中其他势力的干扰。就像为了制造斩马刀,也专门成立了斩马刀局一样。人们对变化的抵触心有多强,赵顼如何会不清楚,暗箭难防啊。
“板甲局可依斩马刀局例,于局中设令、丞各一。”赵顼继续说道,“还有今次打造板甲的六名匠师,你可将他们的姓名,与请设板甲局札子,及板甲式样规格一并呈上。此等有功之辈,朕必不吝厚赏。”
“臣遵旨。”韩冈躬身领命。
“至于铁船……”赵顼沉吟了一下,“板甲为朕省下不少钱粮,拿出一部分也不妨,朕还希望能看到更多不逊于板甲的发明。”
……………………
又喝过两巡酒,上元之宴宣告收场,天子摆驾回了后宫。
随着净鞭声响过,御街之上的彩灯灯山登时全数熄灭。原本城中最为明亮的去处,转瞬就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像是一片浮云,漂过来遮住了天穹一角的群星。
韩冈随着人流,一起下了城头,送了天子,方才散了班次。
吕惠卿走过来,说了两句闲话,很有风度的恭喜了韩冈。而冯京等人则早就各自上马,走了一干二净。
王韶留在最后,等吕惠卿也离开了,才走过了:“玉昆,陪着我走一走。”
“敢不从命!”
韩冈说着,随了王韶在出了宣德门,骑上了马。
连串的马蹄声得得的响着,王韶说道:“今天做得不错,冯当世、吴冲卿有苦难言。蔡持正也是说你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兵法用得好。”
微皱起双眉的韩冈似乎是有点纳闷:“蔡副枢这话是怎么说的?”
“《浮力追源》都写出来的,人人都以为玉昆你要造铁船,宣扬格物之说,想不到一转就变成了打造板甲。”
“格物致知那可是韩冈毕生所愿,怎么都不会放弃的。”韩冈解释着,“板甲仅仅是附带而已,终究还是要造铁船的。”
“但铁船不是非有一二十年之功就造不出来吗?今夜之事传出去,玉昆你必然名望更高一层,但于格物之说上,可就一点也占不到好处啊。”王韶眯着眼睛瞥了韩冈一眼,“还是说玉昆你还有什么谋算没拿出来?”
“说要造铁船的不是我啊!”韩冈呼呼的笑了起来,“这些天来,枢密可曾见到韩冈有一字上请?!”
“……那铁船彩灯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韶沉默了一下便又问道。
“不过有人想为难在下而已,唆使了两个胆子大的出头。不过我也不打算深究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过两天就推荐那两人到春州、雷州的弓弩院去,就说他们铁船彩灯造得好!想必宰相、参政们当不会反对。”
王韶微微一愣,转又呵呵笑了两声,问道:“……如果中书驳回来,玉昆你是不是准备递到御前去?”
韩冈笑而不语。
他无意深究幕后黑手,甚至还在御前将责任一起担下——尽管这个责任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但不代表韩冈愿意咽下这口气。现在不趁此时,挑两个不长眼的出来杀鸡儆猴,试问如何镇得住军器监中?
王韶瞥着韩冈凝在嘴角、微显冷酷的笑意,暗叹了一声。
官场上的俗谚:‘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雷、廉、化,说着就怕。’虽说岭南是贬斥之所,但北方人去了琼崖【海南】,反而不一定有事,倒是稍北的春、循、梅、新、髙、雷、廉、化这八州,瘴疠遍地,去者往往无北返之望。
但韩冈下手如此之狠,也怪那两人自己,如果不是韩冈有后手,必然逃不了谪官出外的结局。
“自食苦果,怨不得他人。不过这事放在一边,”王韶眼神犀利,盯着韩冈,他可还没老糊涂呢,能被人随便把话岔开还不知觉,“玉昆,你到底还有何盘算?”
韩冈粲然一笑:“就让韩冈稍稍卖给关子如何?反正很快就会知道的。”
王韶再盯了韩冈一眼,也不再追问,摇头笑了一笑:“那我就看看玉昆你还能带来什么惊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