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虽然这么说,但下官还是不觉得百姓会购买此物……”
“买不买,得看政策是怎么样的。”
在朱由检说完国债一事的第五天后,李长庚拿着一张铁卷找到了朱由检。
这场铁卷上印“天启通宝”,后印“大明国债”。
铁卷重量不过二两左右,造价不过十几文,但它的面额却是足足的一两。
可以说,这物件就是铁质般的纸币,而望着朱由检拿着它的模样,即便李长庚已经知道了国债的意思,但他还是不觉得百姓会购买国债。
他不可否认,大明部分地区的百姓比较富裕,但即便如此,一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让百姓购买国债,按照大明眼下的财政情况,如果真的要蠲免田赋,那每年最少得筹集四千万两国债才行。
“国债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发行,如果无利可图,那自然不会有太多百姓购买它。”
朱由检拿着手中国债把玩,然后说道:
“大明每年产出的地方金银是九百多万两,这些银子不能直接投入市场的原因在会导致通货膨胀。”
“不过,如果人口一直增长,让发行出来的货币都能到百姓手上,百姓平均持有货币的数量不变,那就不用害怕通货膨胀。”
“八千万两国债,发行两年,每年利息5%,你觉得如何?”
朱由检早早推行过阿拉伯数字和各种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数学符号,因此他也不怕李长庚听不懂。
作为大明户部尚书,他别的书可以不看,但对于自己所着写的金融、数学一类的书籍是不敢不看的。
“如果是这样,那发行两年后,国朝就要还八千八百万两银子了,这对于朝廷来说有点得不偿失……”
李长庚站在朝廷的角度思考,但朱由检却拿着手中国债笑道:“花八百万两来收拾燕山,我觉得很值。”
“就这么简单吗?”李长庚不免有些觉得事情太过简单了。
“简单吗?”朱由检轻笑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觉得,古往今来,谁能一口气拉出二十几万官员?”
“这……”李长庚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没有。
“想要收拾人,最重要的还是手底下有人。”
朱由检开口说着话,并对李长庚继续深入道:
“阶级是政党存在的基础,宋代以来大多官员出身以书香门第为主,白身出身的少之又少。”
“即便到了国朝,庙堂之上也大多如此,只不过白身占比较多罢了。”
“燕山派本身就是白身,打压士绅中虽然与士绅同流合污,却改变不了他们的家庭背景。”
“他们作为白身出身,不去支持自己阶级的百姓,反而去幻想成为新的士大夫,恢复宋代刑不上士大夫的政策。”
“士绅不支持他们,百姓不支持他们,皇帝与孤都不支持他们,你说他们要靠什么活下来?”
朱由检很早就想过燕山的问题,甚至是眼下的问题。
燕山总体来说,一直没有抓住一个政党主要的“痛点”。
他们觉得自己团结起来,那自己就不需要农民、工人、士绅、地主来作为依靠。
他们没有可以依靠的阶级,而是全凭自己这个所谓的“燕山”士大夫阶级,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败亡。
眼下毕竟是家天下,只要皇帝手里有源源不断的官员,那燕山派垮台就是迟早的事情。
或许成德的“发动基层”让朱由检感到头疼,但他也仅仅停留在了发动基层官员,掌控朝廷赋税的这个层面上。
如果他能发动百姓,那倒是值得朱由检认真三分。
况且,燕山内部的内斗过于严重,恰好又没有张居正、高拱这样的人才来肃清内部,导致燕山派力道使不上一处。
如果燕山不分化,那朱由检收拾起来也得费一番手脚。
可眼下,他仅仅派金铉、颜胤绍拉拢燕山的政敌,又团结中立官员,这就足够和燕山派分庭抗礼了。
如果再加上海外和国内的二十八万官员,燕山派的时代句号也会渐渐被画上。
想要成就一个政党,无法抓住阶级矛盾,依靠阶级背景是不可能的。
燕山派,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传统士大夫阶级“目光短浅”的痛脚。
不过,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毕竟他们仅仅只是速成官员,还有很多没有学会就被派上了官场。
“殿下若是要收拾燕山,要从哪一步下手?”
李长庚听懂了朱由检的话,也知道现在朱由检已经是在打明牌了,因此才大胆询问。
“蠲免田赋,改革教育,收回钱袋子。”
朱由检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其中改革教育被他放在了第二步,钱袋子才是第三步,足可见他对教育有多么在意。
只不过对此,李长庚也提出了自己的疑议:“可眼下国朝教习百万,想要更换也不是那么容易得。”
“确实不容易,但也不是很困难,花费几年时间便可。”朱由检点头承认,同时将手中的国债放在了桌上。
瞧着朱由检将国债放在桌上,李长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才下了决心询问道;
“发行国债、改革教育,更换官员,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
“殿下是否准备延长就藩的时间,先把事情都做完……”
“不!”朱由检很坚决地摇头打断:“大明的发展只需要按部就班,但齐国那边不行。”
朱由检知道,大明好似一个思维僵化的老人,哪怕是他留在大明,也很难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让大明这思维僵化的大脑慢慢清明。
大明日后要怎么做很简单,效彷齐国便是。
齐国和大明日后或许有争霸,但这点朱由检已经很难理会了。
那是他百年之后的事情,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一代人完成一代人的使命。
不可能说他朱由检留在大明,就能一口气把该做的都做完。
他已经把大明的身躯变得年轻且强壮,至于思维,那是他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改变的,这点在历史上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国力尚有穷尽时,何况人乎?”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这让李长庚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二人不再讨论就藩的话题,而是改变话题说到了国债的事情。
“眼下齐国的五万多官员已经抵达了天津,为了推行国债,下官建议先更换国报局,让《大明报》先为国债造势。”
李长庚说着,朱由检也微微颌首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对角落的一个少年人喊道:
“完淳,去找陆都指挥使前来。”
“好嘞!”听到齐王叫自己,刚到齐王府没几天的夏完淳立马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向着殿外走去。
瞧着他的背影,李长庚不免笑道:“小子年少,意气风发,做起事情来也风风火火。”
“齐国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也不想用规矩束缚天下人。”朱由检闻言笑了笑,在他看来,礼仪和规矩够用就行。
闻言的李长庚也微微颌首表示认可,随后对朱由检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去金融司,准备八千万两国债的印压了。”
“这国债数量众多,一两只是面向百姓,还得压出一些一百两、五十两、二十两、十两的铁卷才行”
“去吧!”朱由检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李长庚见状也在作揖之后退出了承运殿。
也在离开齐王府的不久后,陆文昭和夏完淳走进了承运殿。
二人同时作揖喊了一声千岁,随后夏完淳便返回了自己角落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上坐过许多人,其中时间最长的就是李定国和朱慈燃。
他们大多都是以旁观者身份看朱由检与大臣们的对话,商议国策,然后在商议结束,大臣离去后才开口询问不解之处。
不过,相比李定国和朱慈燃,夏完淳对于大明的政治理解能力比较快。
他从这些天的旁观中已经看出了不少门道,也看出了大明和齐国政治、庙堂的本质不同。
“传你前来,是让你准备准备,先把锦衣卫的那批人给踢出局,然后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朱由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闻言的陆文昭也高兴的作揖道:
“是殿下,卑职已经等您的令旨很久了。”
锦衣卫之中的燕山内鬼不在少数,不清理干净他们,朱由检可不敢放心收拾燕山派官员。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摆了摆手:“下去办事吧。”
“卑职告退!”陆文昭作揖退下,双方那简短的话让夏完淳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只是不等他仔细琢磨,朱由检就开口询问道:“来到大明已经好几天了,你觉得与齐国有何不同?”
朱由检要考校一下夏完淳,不过对于他的问题,常年被父亲夏允彝考校的夏完淳却丝毫不露怯,起身便作揖道:
“回殿下,小子以为,大明庙堂已经老迈,来来往往所谈之事皆为利益,着实违背了殿下所着《政治》书中‘民如水’的理念。”
“相比大明,我齐国虽然国寡民少,但庙堂之上往往都是以务实为主。”
“还有殿下和臣下的话,比起齐国长史大人和齐国六部侍郎也多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