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请你吃面。”
就这样,在异国他乡独立生活的第一天,顾南湘不但交到了新朋友,还吃到了地道的家乡味。
像鲫鱼背一样整齐排叠在汤头里的面条筋道爽滑,汤汁清而不淡,香气浓郁,还有顾南湘最爱的虾仁香菇浇头。
她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想,下次一定要带顾肖来尝一尝。
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又被顾南湘打住。
不可能!自负的顾璟珩先生在断掉他妹妹生活来源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吃这碗面条的资格。
顾南湘哼哼两声,咬着面条小声道:“臭顾肖,以为我离开你真的活不下去了嘛!”
“呀,怎么又下雨了。”
顾南湘闻言往窗外望去,零星小雨落下,在玻璃上打下点点水痕。
圣修斯漫长的雨季还没有过去。
*
此时此刻,荒野的废旧工厂也被雨幕笼罩,四周的高大乔木遮天蔽日,将这一方土地拢在潮湿的暗影里。
嘎吱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转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高大的男人神色淡漠地靠坐在黑色的皮椅里。
他穿着一身黑,质地考究的黑西装,碳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地压在黑色衬衫的领口,区分出矜冷的层次感。
“先生,人带到了。”
扑通一声,踉跄的身影跪倒在面前,来人的双手被反束在身后,条纹衬衫上血迹斑斑,昏暗里依稀能瞥见嘴角和右眼的青肿。
“咳咳,你们……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他睁不开眼睛,整个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轰隆——
窗外掠过一道惊雷,电光映亮瘫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是巴格利尼奥家的泰拉,那位自诩风流的花花公子。
只是从前尚可入目的皮囊如今肿成了猪头,血迹混着汗液,肮脏不堪。
泰拉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他的祖父老胡安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终于,借着微薄的光线,泰拉看清了坐在他对面皮椅里的男人。
“你……Xiao……”
他困惑、不解并开始惊恐。
巴格利尼奥家族在整个圣修斯的上流社会都享有盛誉,他们的产业遍及欧洲,有着累世财富。也正因此,作为家族成员的泰拉才敢不计后果肆意妄为。他不敢得罪的人很少,偏偏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一,年纪轻轻就执掌偌大家业,连他的祖父老胡安都心生忌惮。
顾肖终于掀起薄白的眼皮,沉凉黑眸掠过倒在他面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将薄软的黑色羊皮手套戴上,半截款的手套,修瘦的指骨一根一根被紧紧包裹。
他讨厌手指被弄脏,尤其沾染不必要的液体。
蓦地,泰拉的眼底的恐惧被放大。
“Xiao……Xiao……”
他惊惧着哀求,不相信这个和他祖父交情颇深的年轻男人会真的在这里弄死他。
可顾肖已经缓缓在他面前半蹲下,裹缚着修长双腿的西裤被拉出浅浅横纹,他戴着手套的五指正捏着一柄枪。
冰凉的金属在泰拉的脸上轻拍,泰拉吃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你……你杀了我,我祖父……不……不会放过你的……”
凉薄的轻笑声,于这阒寂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森然。
顾肖微微倾下身,压着嗓音,“老胡安先生如果知道你过去做的那些龌龊事,他大概会亲手了结了你。”
泰拉的身体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是人类在面对死亡时本能的恐惧。
他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死神在冲他微笑。
“不……不要!!!”
他声嘶力竭,一杯加了冰的樱桃酱朗姆气泡酒却在这个时候兜头浇下,棕红黏腻的酱汁在这个垃圾男人的头顶炸开,像被爆.头。
这是那晚顾南湘想做而没做的事。
顾肖不会亲自动手,他早已经在保镖浇下那杯气泡酒的时候就起身退开,安静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抖成一团,深静的黑眸里没有半分情绪。
须臾,空气里溢开一股腥臊味,泰拉的身下洇出大片湿痕。
西蒙还站在距离泰拉两步远的位置。眉头皱起,他是个有腔调的绅士小老头,闻不了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位MonsieurTara也太不经吓了。
又一道惊雷自窗外划过的时候,顾肖也微微蹙起眉头。
圣修斯的九月多有这样的强对流天气,某个娇气包怕是又要害怕了。
顾肖转身,不再看瘫在地上的人一眼,他摘下手套递给跟上来的西蒙,吩咐隐在暗处的保镖。
“哪里的问题,哪里解决。”
“是,先生。”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肖抬起眼,簌簌雨幕将这荒野冲刷,高大的乔木延伸出嶙峋枝桠,牧野都被拢在沉浓的夜色里,身后的西蒙为他撑起黑色的大伞。
漆亮的皮鞋沾上溅起的水珠,顾肖快步走下台阶,“去威塞纳。”
西蒙怔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南湘小姐如今不就住在威塞纳的老房子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