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漾说完,褚岱和管衡俱是一怔,半惊半怒。
管衡斥她:“漾漾,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啊。”连漾泰然自若,“说心里话。”
管衡心一沉。
他不明白。
就在不久前,连漾还能为了他冒险去魔窟寻找魔石,可短短几天,她便冷疏至此。
仿佛他二人是仇敌。
但他向来只见过她的好,以为她温吞优柔,能忍下一切苛待。
殊不知她比他想的果断许多。能全心全意待人好,可也能在尝到一次苦头后,就毫不留情地收回热忱,抽身而出。
而他给她的,远比一点苦头难以忍受,也更能挑起她的憎恶。
褚岱则愈发黑沉了脸,额角绷出青筋。
他怒道:“大长老待你如己出,你竟这样咒他?如此歹毒心肠,怎还配做万剑宗弟子!”
他的脸色已难看至极,平常温温和和的管衡也不见好神情。
但他们越是怒火中烧,连漾就越是平静,甚而还好脾气地问:“那请教褚师兄,我该如何回报‘待我如己出’的大长老?”
面对这样的态度,褚岱只觉每拳都打在了棉花上。
不仅泄不出火,反而弄得自己更加憋屈。
他说:“至少应学会尊师重道!”
连漾听了,未有回应。
她连表情都没变化,而只是笑了一声。
声音极轻极淡,须臾就飘散在西风之中。
可又扎耳得很,嘲讽效果极佳,仿佛是在笑他痴人说梦,令褚岱羞愤得脸庞涨红。
他喜爱拿规矩说事,训斥人也总摆大道理,这法子落在其他弟子身上倒有效,对连漾却丁点儿没用。
与她讲道理门规,她就装听不懂。
说得通俗些,她又能像这样拿出千百种方式回讽他。
“无耻!”他啐骂了一句,将视线投向管衡,意欲求助。
管衡缓缓舒气,才说:“漾漾,先莫要置气,找到封临更为重要。你既是万剑宗弟子,应当学会担起责任,先与我去和封家人说清楚,再帮他们找到封临。”
话里的意思还是把封临失踪一事怪在她身上。
连漾懒得再与他争辩,顺手拿过架上的一把旧剑,又摘下引路罗盘,径直往外走。
褚岱跟上她,眉都快拧断了:“连漾,你想跑?莫要逼我和大师兄动武!”
连漾顿住步子,仍不说话,只上下将他一扫,又是一声笑。
褚岱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笑什么!”
“笑师兄心思单纯,也专心一致,脑子和手脚只爱挑一处用。”
褚岱怔在原地,直到她走远了,才后知后觉这是在骂他没脑。
他咬紧了牙,一口气险些没挤出喉咙。
-
连漾到会客堂时,大门紧闭,只隐约听见些细碎声响。
跟在身后的管衡道:“大长老与封家家主封郇都在里面,漾漾,谨言慎行。”
连漾点头,推开了门。
门刚开,怒目圆睁的大长老便闯入视线。
他站于会客堂中央,刚看见连漾,迎面就是一记强大掌风。
“孽障!”
连漾眼皮儿一跳,朝左一侧身。
那掌风与她擦身而过,最后打在了她身后的褚岱脸上。
掌风凌冽,褚岱又没设防,脚还没挨着门槛,就被扇倒在地。
足翻滚几周,他才踉跄爬起,口角牵着血丝,脸颊肿胀,连眼白都被扇得充血。
见此,大长老更怒:“逆徒!竟还敢躲?”
连漾扫了眼褚岱,他尚没清醒,步伐漂浮,脸上红紫一片。
“不躲干嘛,我又不像褚师兄,有那抹胭脂的癖好。”
会客堂原本寂静无声,她刚说完,忽听得一声低笑。
如水击玉石,从这一片肃穆中缓缓流出。
连漾循声望去,这才发觉会客堂里除了大长老与封郇,述戈竟也在。
他端坐于堂侧,一手搭在茶盖上,双眸沉笑地看着她。
连漾收回视线。
述戈的背后是述家,封家在此,他来这儿也不奇怪。
大长老已怒火冲天,还未发作,忽被封郇打断。
光瞧面貌,封郇年近四十,脸方微胖,一双缝眼如刀凭空割开一般。
他看向连漾,开门见山:“我儿可是因为你失踪?”
他太过傲慢,见面就把罪责往她身上推。
连漾不卑不亢,问:“不知令郎年庚几何?”
封郇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愣,但还是回道:“十七。”
连漾又说:“既然出自封家,想必令郎天资聪颖。”
封郇听了这话,脸色稍作缓和。
“我儿在符术上倒有几分造化。”
连漾点头。
“既然令郎并非三岁孩童,又以符术见长,伯父为何会觉得,封小公子是因为我失踪?”
封郇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大长老在旁冷声道:“当日有人看见,是你带封临上山。”
被打得脑胀耳鸣的褚岱急忙跳出:“是,我亲眼所见,是连漾带封临去了千灵阶。”
“连漾,”大长老一声重哼,“可听见了?”
连漾算是明白了,大长老执意要她认下这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