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摇摇头,说道:“那酒席确实颇有心思,各色菜点,闻所未闻,烹调手段,恐怕就是宫中的御厨也有不及。听闻这唐人饮食别出心裁,上海美食已然轰传天下,应是名不虚传的。只是,我确实有些心事。这一路来此,特别是到来上海,见唐人在此营建,我这一颗心就怎么也放不下来啊。如今虽然大清和唐之间相安无事,可是谁人也没有忘掉当初唐人是何等嚣张霸道,直接杀入京中,掠走了先帝和几十万满人。当初,唐人究竟是什么用心没有人瞧得懂,那些汉臣们无不是争先恐后的想要迎合唐人,然后排挤我们满人的势力,好自己上位。袁守侗那老头,一脸忠义的模样,说什么唐人所图不过为财货,只要通商之后,自然能够消弭一场大祸,而且我朝还可借力再起。我当时在关外与唐军交战,便想这唐人究竟是为何而来?”
香菱是个绝好的听众,就那样俏生生地伴着福康安,听他说话。
“唐人也是汉人,若说要重立汉人的江山,却又不像,他们保了陛下登位,而且还帮着朝廷灭掉了白莲教和天地会的势力,更是希望这国家安定,这近十年来,几乎没有什么民变,也没有什么用兵,四海升平,这里面唐人用心用力绝不少。可是说他们不是为了汉人江山,却又将满人一大半都弄到了南固威岛,又重来了一遍剃发易服,虽然不强制,但却看得出他们对于我大清和满人是绝无好感的。袁守侗说那个什么财货论,我初时也有些相信的,唐人似乎都是长在钱眼儿里了一样,想要赚钱想得发疯。这些年唐货已然风靡大江南北,从人们吃的盐,穿得衣,行的车,住的楼,唐人都似乎想插一手。朝廷跟着没有少赚银子,陛下和内阁里好些人也颇为满意,可是他们却没有看到。这国家,几乎每个角落里,都已经沾了唐人了。从铁路到兵事,小民的日常所需,唐人没有用兵甲去征服我大清,却用这财货一口一口将我大清吃进肚子里了啊。”
香菱觉得福康安说的有些耸人听闻,便道:“也许是大人多想了吧,大人忧国忧民,实在太过操劳。”
福康安摇头长叹,道:“我也希望是我多想啊,可见得越多,我算是越发明白了。那群汉人腐儒说唐人不修道德,蛮夷之辈,可是唐人的厉害又是有目共睹的。这跟当年匈奴、突厥、契丹乃至我们女真满人的强是全然不同的,唐人花了八年时间,几乎在平地上建了上海这座城,丁口百万,比肩继踵,商旅辐辏。他们又善用器,我清人一年做的事,他们一日就做完,这般相比,唐人就算人口少,却也做得比我们多了。八年之前,看不透这些,以为唐人就是一些有点小聪明的商贾,可是如今看,唐人的智慧远非寻常可比啊。这么多年,他们居然从我大清带走了近千万的人丁,这国力更是与日俱增。昔日我大清看他们,还可居高临下,可是如今越来越做不到了啊。此时唐人仍旧是用和风细雨的手段,慢慢蚕食,异日若他们觉得时机成熟,这大清恐怕就不保了。”
香菱有些难以理解,道:“大清国这么大,怎么可能说亡就亡呢,再者还有大人这般绝世英才,更是能扶保大清万万年的。”
福康安道:“这世上,自古就无万万年的王朝,秦始皇不能,唐太宗不能,我大清自然也是不能的。只是若要让我大清亡于唐人之手,恐怕也是不易,虽然唐人力强,但我大清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此番得胜回京之后,我必然要面禀圣上,励精图治,找到遏制这唐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