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阎敬铭的刚正,已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
前任湖广总督官文在任的时候,宠爱一个姓张的娈童,七保八保,这个一仗没打过的家伙,居然“积功”到了副将。此人仗着官文的宠爱,骄纵不法,有一次领着几个兵,闯入一户民宅,欲强污人家的女儿,女子哭叫不从,竟然被他们一刀杀了。
死者父母入城告状,府县都不敢过问。时任湖北按察使的阎敬铭闻讯大怒,带着臬司衙门的人,满武昌城抓“张副将”。张姓娈童吓得赶忙逃进了总督府,求官文庇护。
阎敬铭闯进总督府,点名要人。官文推说自己有病,拒不接见。阎敬铭对随从说:“拿我的铺盖来!我就在总督府的花厅住下了,侍候大帅的贵恙!”他说到做到,真就在总督府打起了地铺。
总督府上下目瞪口呆,整个武昌官场都轰动了。官文暗地托湖北巡抚严树森、武昌知府李宗寿向阎敬铭疏通。严、李都是阎敬铭的陕西同乡,但不论二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唇焦舌敝,阎敬铭总是不允。
到了第四天,官文实在没有法子了,只好出见,他向阎敬铭打躬作揖,求他放过“张副将”。阎敬铭仰面向天,岸然兀立。
最后,官文竟然跪了下来:“丹初,好歹卖我一个面子!”
旁边的严树森、李宗寿都说:“丹翁,你太过分了!”
阎敬铭至此亦知杀“张副将”不了,提出:立将该犯剥去一切品级职务,遣送回籍,不得逗留片刻。
官文虽然不舍。但"qing ren"的脑袋总算保住了,只得答应下来,然后叫“小张出来,谢过阎臬司不杀之恩”。
张副将期期艾艾地挪了出来,刚刚跪倒磕了一个头。阎敬铭就翻了脸,大喝一声:“来呀,剥去衣裤,重杖四十!”
臬司衙门的衙役立即上前,将张副将颠翻捆拿,就在总督府的大堂上。一杖一杖地打了起来。
张副将哀叫“大帅救命”,官文心痛如割,但势不能开口求情,只好掩面内进。
打完了板子,果真“即时发遣”。但阎敬铭并未完全遵守对官文的承诺,没有将犯人“遣送回籍”。而是远流边疆。
有意思的是,官文并未因此事恨上阎敬铭,反而上疏密保阎“才堪大用”。阎敬铭能够出任山东巡抚,和官文的保荐是有相当关系的。
官文此人,虽然无能,却很晓事,不然也不能因了胡林翼、曾国藩之能。而成其伯爵之封、总督之位。他密保阎敬铭,虽多少有“调虎离山”、“惹不起躲得起”的意思,但也说明,官文还是有心胸的,同时也算有眼光;而阎敬铭的无欲之刚,是没有人不佩服,没有人可以锐其锋的。
再次,阎敬铭本就是户部主事出身,通经济,会算账。更熟知户部的种种情弊。
这样的一个人,拿来清理户部积弊,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户部的积弊何在,其实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但都以为积重难返。不敢亦不想去动。关卓凡想,如果连阎敬铭也动不了,这个户部,大致真就没有人动得了。那么烂透了的东西,将来就只好一刀切掉了。
户部这一块,关卓凡现阶段并无意分宝鋆的权,何况前不久的安德海一案中,还颇得其之力。关卓凡的想法是,阎敬铭“主内”,宝鋆“主外”,作为国家财政中枢的户部,庶几能够除弊兴利,为国家兴作,提供更多的资金。
当然,长远来说,他还是要分户部的权的——分到“顾问委员会”的“国债股”去。阎敬铭入户部,一定意义上,是去替他打个前站,做一做“减法”。
这个“减法”怎么做,暂时按下不表。
阎敬铭会听关卓凡的话吗?
会。
关卓凡要阎敬铭做的事情,就是阎敬铭想做的事情。阎是一头地道“顺毛驴”,既被关卓凡捋得如此之爽,他的话,为什么不听?
再说,阎敬铭虽然不可能是任何人的私人,但他正被山东籍官僚群起攻之,既郁闷,又委屈,四边不靠,这种情形下突然被超擢至中央部院,他再刚直,也要感激关卓凡的知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