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天气似乎总是很多变,白天明明还是阳光明媚,但到了傍晚时闷雷声就阵阵传来,天气闷得让人心烦意乱,空气中湿度也让人浑身上下都是粘糊糊的,很不舒服。
“师傅,到排挡街。”猴爷把手机上的地址递给出租车司机,然后就一个人坐在后座摇下窗户看路边那些为了躲避已经开始噼里啪啦落下来的雨滴的行人。
其实以他的能力,根本就用不着什么车,更不用伞之类的东西,只要他想,雨滴甚至不敢落在他的头上,而哪怕是一个光年的距离,他只要折叠一次空间就能够轻松到达。
但什么叫做普通人?普通人不就是那种以孱弱无力著称的低级生物吗?科技都进化到了如此程度,在面对下雨的时候,仍然只能选择用伞遮一下。
但恰恰就是这种缓慢而无力的反抗却比那种简单直接的方式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韵味,比如春夏交接时一场大雨后空气中传来的潮湿的水汽味、比如阴暗的穹顶下那些闪烁的灯光和灯光被雨水形成的水洼倒映出来的一片灯海,还有那些或行色匆匆或闲庭信步的人们和人们脸上折射出来的不同的情绪。
这大概就是世界之所以美丽的原因吧,高高在上时永远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也感受不到这种让人感觉舒服的安稳感。
“大哥,你愿意跟人拼个车不?到时候少收你十块钱。”司机师傅侧过头看了猴爷一眼:“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没问题。”没有反对,只是把屁股挪到了司机后面的位置上:“我不赶时间。”
“那真是谢谢你了。”
司机师傅连声道谢,然后在每一个匆匆前进的人面前停下来按两下喇叭,直到有一个女孩打开后门坐上去之后,他才再没有招揽生意。
在确定猴爷的路线和这个姑娘的路线刚好相反时,司机师傅直接把猴爷的表给掐掉了,然后很客气的说道:“到时候就收你十五块钱行吗?”
“好。”猴爷点点头:“你开吧,我不急。”
是啊,猴爷一点都不急,哪怕还剩下三十秒他都有办法准时到达,而且和吃一顿饭比起来,坐在车上浏览这座城市最娇羞的一面其实更有意思。
再次道谢之后,出租车掉头往郊区开去,那个姑娘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她的长发遮住了脸,看不到容颜,只是能感觉出来她很年轻,至于漂亮不漂亮看不见也没有必要看见。
猴爷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用手撑在车门上,歪着头吹着带湿气的风,任由那些雨点落在他的头发上,表情惬意。
不过车里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一会儿猴爷就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把云游四方的魂儿给叫了回来,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姑娘,仍然看不到脸,但眼泪滴落的轨迹却十分清晰。
大概每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吧,就像他以前说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在这段故事里,悲伤也好、痛苦也好、平淡也好、快乐也好,最终的主角都只是自己。
所以猴爷并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去问这个姑娘怎么了,也没有装出中央空调的样子柔声安慰,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递给那个姑娘,她接过纸巾用沙哑的声音道了声谢就没有再说任何话,不过压抑的哭声也渐渐平息。
猴爷没有在意,他恢复了刚才的姿势看着窗外,直到一个电话声再次把他从安宁中揪出来,这一次他有些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而那个姑娘却并没有发现猴爷的不满,只是轻轻接了电话,然后用家乡的方言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
听语言应该是吴越语系中的变种,也就是说这种语言如果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或者从小生长在这种语言环境下,基本上是无法听懂的。但刚刚好,猴爷天生就是语言大师,虽然那个姑娘刻意压低声音,但猴爷仍然听了个真切。
其实意思太简单了,就是这个姑娘碰到了个渣男。她说“一开始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那么用心那么努力的接近我,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你,可是当我开始渐渐离不开你的时候,你又说要离开我。你不就是不想要孩子吗,我已经打掉了,我一个人在医院住了五天,你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大概就是诸如此类的内容吧,猴爷听完也只能默默叹一口气,毕竟谁的青春里都要碰上几个人渣,而且换个角度来说,猴爷自己也是个人渣吧,曾经他也有个孩子的呢,但为了另外一个人扭转了时间,从此他的内心总是有个疙瘩,现在想来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应该比布布小不了多少了吧。
所以说,人一辈子的所作所为,谁也不能拍着胸脯说自己问心无愧,因为对某个人某件事无愧了,那么就一定会对另外一个人一件事有愧,谁都不是干净的。
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哭声断断续续却更加撕心裂肺,而猴爷注意到了那头的电话早已经挂断,但那姑娘却仍然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
而突然间,猴爷感觉到了一股曾经他最喜欢的气味,这种气味产生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绝望。
他皱着眉侧过头看着那个姑娘,之后他感觉到这种气味越来越浓,她的灵魂居然可以清晰的用肉眼看见了。如果灵魂学和神秘学的知识没有出现问题,那么这个时候就可以说明这个姑娘去意已决。
“师傅,还有多久。”猴爷仰起头问前面的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手机:“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那帮忙在前面饭馆停一下吧,十分钟就行。”猴爷说完看着那个姑娘:“不介意吧?”
那姑娘现在已经像个木偶一般,只是麻木的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是啊,她已经注定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谁还在意这十分钟呢。
司机师傅把车停在小饭馆的门口,自己下车点上一根烟,而看了猴爷一眼之后,也给他递上了一根,顺势还瞄了一眼坐在车里的那个姑娘:“兄弟,那个姑娘情况不妙啊,我有点担心她干傻事。”
猴爷笑了笑,摊开手:“怎么选择是她的事,我们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也对。”司机师傅也长叹一声:“人这一辈子啊。”
猴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