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一职,出现在秦,设立本意就是监察官,到了西汉,有十三刺史部,刺史作为皇帝的鹰犬,监察地方行政。
但经过数百年演变,刺史由监察官变成了地方官,同样,唐代的监察使也经历了这一过程,变成了第一级的地方官:节度使。
监察者变成原来的监察对象,这是历史的循环,意味着这一现象是必然趋势,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而唐代的节度使出现后,慢慢集权,治军、治民、收税、人事都渐渐集中在节度使手中。
后果,杨济不用说,宇文温也知道。
那么,为什么李唐的节度使会做大呢?
很简单,外因是李唐幅员辽阔,开边战事频繁,又要防备边疆强敌,所以边疆节度使需要集权,以便随机应变,和契丹、突厥、回鹘等边境势力打交道。
那么朝廷为了提高效率,必然就要放权,以便提高节度使的办事效率。
这是必然的结果,否则边疆节度使遇事不得独断,事事都要请示中枢,不但贻误军机,也失去了节度的意义:朝廷派你到地方,就是要现场办公、做决定,你现在大事小事都要请示朝廷,那朝廷要你何用?
所以,对于中枢来说,想要加强对地方的控制,想要边疆大吏高效处理军务、政务,那就得放权,代价就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边疆大吏必然集权,接着尾大不掉。
如果,节度使定期更换,定期回中央任职,并且不能同时兼任几个节度使职务,这一趋势可以缓解,却无法逆转,因为越往后,出问题的概率就越大。
只要中枢出了幺蛾子,节度使失控是必然。
为什么中枢会出幺蛾子?因为皇帝也会犯错。
开元盛世前期,得天子宠幸、兼任数个节度使职务的王忠嗣,是皇帝李隆基的养子,自幼长于皇宫,深得信任,却因为奸相李林甫作梗,污其试图和太子发动宫变,被本来就猜忌太子的李隆基疏远,最后郁郁而终。
李隆基觉得从小养大的养子王忠嗣靠不住,但却对胡人安禄山青睐有加,毕竟这位胖胖的,憨憨的,一看就是好人不是?
后果么。。。
“陛下,微臣说了这么多,实际上是想建言....”
“够了!”
宇文温摆了摆手,制止杨济说下去。
对方接下来要说的,他明白,但一个臣子说出这种内容,不合适,如果对方奉行明哲保身,就不该说,说了,只会后患无穷。
那么对方想说的是什么?宇文温知道。
陛下英明神武,却不能保证子孙个个如此,到时候出了昏君,驭下失了分寸,导致边疆大吏失控,那么另一种安史之乱,是迟早会发生的。
所以,不如趁着现在将制度建设好,在确保一定行政效率的同时,堵住边疆大吏做大的制度漏洞,日后即便子孙昏了头,有制度限制,好歹不会酿成大祸。
所以,借鉴明代的三使司制度,可行。
这种话,明摆着说皇帝总会有不肖子孙,所以为了防止儿孙败家,赶紧提前做好预防措施,把地方官文武分途的制度建设好,为此,付出财政负担加重的代价也值得。
道理没错,但忠言逆耳,不要说皇帝,就是寻常人家,被别人说自己子孙迟早要败家,大部分人心里都会有芥蒂。
寻常人家,心里有芥蒂大不了少来往,可皇帝对某个臣子有芥蒂,这臣子的前途可就堪忧了。
杨济应该知道这一点,却依旧选择劝谏,宇文温决定还是不让对方说出来。
他不想让杨济落个口实,日后自己老了愈发多疑,便有了猜忌杨济的理由。
天子身处权力巅峰,是一个孤家寡人,好不容易能有个真心朋友,必须珍惜。
“奇怪,朕忽然想起来,确实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宇文温笑起来,又喝了一杯茶,“只是,地方行政机构相互掣肘,必然导致行政效率下降...”
“文武分途若操作不当,变成“文贵武贱”,变成宁可削弱军队战斗力,也要防止武将做大的赵宋范儿,那可如何是好?”
“对此,你有何好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