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去白云间。
月照江水失星河。
景色虽美,但不可避免的要沦为背景板。
所幸这条黄河足够宽阔,并不会因为双方的一战而改道,也不会因为战斗的余波而改变地形。
白榆看向了霍秋水,而凰栖霞则是看向了花溅泪。
别看霍秋水不在大夏十强之列,但他可是活了两百多年的封圣,一直以来都比较低调,但绝不代表他没有实力。
两位都是武圣阁中的武圣,论真实的实力,理应是更在狂枭之上。
武圣是放弃了防御的极致进攻,故而不论是花溅泪还是霍秋水,他们都不擅长防守。
所以这一战的关键,理应是突围……只要能过了这条黄河就算胜利!
“可一旦这么想,就落入了陷阱里。”
白榆和凰栖霞几乎同时传音给对方。
他们在这一点上做到了心有灵犀。
如果只想着避让、怯战然后绕道,无疑是将自己的后背露出来给对方砍。
就好比两军对阵,总需要冲杀一轮,即便己方数量不占优势,可一旦后退就意味着溃败,宁可强行集中一点攻破对方的左翼右翼突围,也不可轻易选择后退。
这便是‘势’。
谁如果先后退,先低头,先想着避战,在势上就天然落入下风,纵使手握巨大优势也会葬送掉。
即便对方老家的裸水晶近在咫尺,也应该尽可能选择正面压过去,而不是尽想着歪门邪道小偷小摸,这只会导致自己失了智。
选择正面突破。
别试图绕路。
两位武圣联手,哪有什么空子让你钻。
白榆深呼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至最佳,握住了狮心枪,既然是要正面突破,那他也不该想着藏私,直接第一时间就翻出了压箱底的招式。
右脚踏地,顷刻间足下迸发出五米直径的炽烈火环,不过并没有着急跨出去这一步,而是举臂投枪,长枪撕裂虚空,狮心枪在虚空中不断闪现,如同一头吞噬次元的野兽,迸发出的猛兽虚影几乎化作实质,直接扑向霍秋水。
刀圣左手握刀,右手负后,雁翎刀可单手也可双持,而他仅仅是单手持刀,这个全然放松的动作看不出半点出招的前摇。
白榆也没等到霍秋水还击,他的身形就紧追在抛出的狮心枪后方三个身位的距离,第二击也已经在暗中蓄力。
投枪在前方开路,魔枪在后方引而不发,这两招一前一后形成衔接,压迫感极强。
之前西陵王就是被双枪晃点后露出了破绽。
有道是陈咬金只会三板斧,但是一招鲜吃遍天,月牙天冲和螺旋小丸子就是突出朴实无华但好用。
如若这双枪连击还不够,他也藏着第三击。
霍秋水的左手忽然抖动了一下,袖袍仿佛消失了一秒钟,下一刻……黄河水上多了一道缺口,一条裂缝。
只有一刀,却发出两声。
狮心枪悬停在霍秋水的身前半米位置,奇异的停顿住;蓄势而发的必中魔枪也在出手之前就被压制住了。
白榆双脚踩踏着清澈的河水,水面摩擦力不够,他一路倒退至黄河边缘。
在他和霍秋水之间,多了深达几十米的裂痕,残留的刀气让这道伤口存在了十秒以上。
这一刀应该是从下而上,又或者从上而下?
白榆切换了英灵投影,推演后低声道:“拔刀术?”
“眼力不错,你或许有学刀的天赋。”霍秋水坦然而认。
“没有刀鞘也能用拔刀术。”
“呵……”霍秋水没回答,而是继续左手持刀,将刀浸入黄河水里,刚刚雁翎刀和兵器膨胀时产生的余温也在流水中冷却,空气中飘起一缕白烟。
白榆看懂了,这拔刀术不是没有刀鞘,而是把流淌的黄河当做了刀鞘。
这份刀术已经到了他看不明白的境界了,竟能将河流当做刀鞘收容刀意。
拼招式和境界感悟,显然不是对手,那么就只能多拼些手段了。
左手虚握,换成义手刀。
霍秋水见状微微挑眉,在刀圣面前耍刀?
“临时抱佛脚可无用。”
白榆不言不语,直接挥刀斩出……他要用的从来不是斩星刀本身,而是借用它驱使弑神的五兽尖兵,就像是手持大纛指挥士兵冲锋。
第一刀后,他再度跨进一步,劈出第二刀。
之前使用有些吃力的两兽,如今用起来越发纯熟,有白榆自身灵魂力增长的缘由,也有爱丽榭距离封圣境界更进一步的缘由,他甚至感觉自己似乎能撬动第三兽的一部分。
两兽尖兵左右呼啸而去,将黄河水面压低三米,这是顶级的神秘,是足以杀伤封圣的概念。
而没有圣域的武圣要防御它绝无可能,必须用更强力的攻击将其打破,以攻击对抗攻击,用拼刀对抗拼刀。
走上霸道路线就意味着如此,他们的容错率要更低。
同样的拔刀术不可能应付的了这两兽。
霍秋水默然吐纳,老气横秋,又一次抽刀而出,不过和上一次截然不同。
之前的拔刀术是江水裂开缺口,这一次抽刀是掀起百米浪潮,黄河之水粘黏在了刀上,他抽出的根本不是一把雁翎刀,而是以水为刃,足足四百米长的大刀,扬刀落向两兽尖兵。
轰——!
震慑数十里的轰鸣声中,黄河之间炸开一座洪峰,浪潮拍岸,水波高低差来到了惊人的五十米。
也就在水浪翻滚的间隙中,只有月光才能透过的缝隙之间,白榆迎头挺进,直接潜入水浪中,靠着圣域在周身形成避水领域,跨步踏进,已经来到霍秋水正前方五步。
继而发动浮光掠影,在进攻的同时闪现至刀圣的侧后方。
通过闪现来调整自己的进攻方向和攻击落点,这一招通常可以称之为A闪。
而且还不止一次,是双重A闪。
虽然攻击只有一次落点,但白榆调整了两次,呈现出三个方位同时进攻的奇特场景,看似就是一个人正在三方面围攻一個人。
倘若是其他求道类封圣,这时候早已展开了圣域,以封锁白榆的空间跳跃,可惜武圣天生就不具有圣域。
只要攻击抵达,就是白榆更胜一筹。
奈何所有人都知道,当你近身武圣的时候,就是你最为危险的时候。
霍秋水在白榆抵达之前,他就已经左手放开,雁翎刀环绕周身一圈半,从左手持刀变成右手倒提。
噹——!
恰到好处的反手刀,刚刚好飞旋到了白榆两次调整身位后的进攻落点,卡住了黑魔枪的枪身。
但这还没完,白榆另一只手抬起砸向背后虚无处,隔着很远距离,抓住了狮心枪的枪头,用枪尾戳向霍秋水的胸口和腋下。
双枪一攻一守,亦可切换自若。
近身搏杀,白榆还真就没怕过谁,而且拥有圣域和守护灵体,他的防御肯定比霍秋水这把老骨头要坚固不少,拼着挨一刀,只要以伤换伤就算胜利!
——是我赢了!
他这个念头升起瞬间,忽然感到背后一股凉意袭来,透过逆流飞上天的水珠上的倒影,白榆看到了背后寒意和直觉危险的由来——是花溅泪!
她不知何时已经摸到自己背后位置,这时候和霍秋水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靠!
堂堂武圣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的二打一!
白榆不得已扭转进攻意图,狮心枪从戳变成拦,一左一右挡住霍秋水的刀和花溅泪的掌。
两股压力朝着正中央袭压而来,兵器接触瞬间没发出半点声音。
短暂的寂静后,三人所在周边的黄河水荡起的波峰都被硬生生拦腰斩断,环形的气浪扩散开,将岸边两侧的道路淹没,绿化带和防护杆统统被扭断摧毁,看的市政路政的打工人们双双落泪。
刀圣改为双手持刀,继续增加压迫力。
花溅泪也抬起左手,准备落花双掌……她眼中荡漾起了些许斗志,不知是不是打上瘾了。
显然她根本没想到,以白榆的年龄,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惊人。
她抬起的左手上气机运转,一双肉掌在七彩之色的汇聚下,几乎化作琉璃,斑斓的气息萦绕。
白榆并不好受,两只手一左一右都在不断朝着内部挤压,尤其是左臂……之前的伤显然没彻底好全,表面浮现出裂痕,正在渗出血迹,刚刚买的情侣服此时衣袖破裂,碎裂的布片落在江水里流向下游,就像是飘零的强者碎片。
他即便试图空间跳跃也来不及了,这样的压力下,根本容不得些许分心。
好在,花溅泪落下琉璃色布满的左掌之前,凤凰振翅,把黄河搅乱,升起的气流使得三人同时失去落点,花溅泪不得不出掌迎上凰栖霞的偷袭,给白榆腾出了喘息空间。
凰栖霞一头撞向花溅泪,眼神里藏着强烈的恼怒和羞愤,她通常不会这般情绪不稳定,但这一次她忍不了。
因为她被花溅泪骗了。
花溅泪故意和她过招十几回合,继而露出了破绽,假意让她钻了空气,允许她过了黄河。
凰栖霞也以为自己找到机会,立刻穿过对方身侧抵达黄河对岸,可刚刚足尖踩到河边泥沙地,她立刻意识到被骗了,回过头一看就见到了花溅泪直奔白榆而去。
对武圣阁双圣来说,留不留的下凰栖霞根本不重要,放她过去也无妨,重要的是把白榆带回去,哪怕打伤了也能治好。
凰首座被坏女人给当场算计了,顿时气的一头青丝转为真红色,火气上涌,气血涌上脑门,几乎烧穿天灵盖。
化身火炎流星直接撞上花溅泪,火光狂暴象征她的暴躁,力量之惊人,仿佛不死不休。
白榆左臂受创,动作不复之前灵敏,同时也注意到了双手持刀的霍秋水正在抽刀。
他此时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立刻拉开距离,以防被继续连击追打;另一个是选择近距离反击,继续搏杀。
他果断选择了后者。
且不提武圣的追击距离有多长,一旦拉开距离,就意味着之前的成果全部归零,相当于打了三十分钟的好局突然要重开。
可交锋至今,白榆都没能看到霍秋水的真正大招。
每一名武圣都有其盖世绝学。
盖世指的是威力,而绝学指的是除了他之外无人能掌握和习得。
恰如每一名求道者都有自我世界一样,而武圣的霸道就是将自我世界演化为极致的一招。
白榆不太确定霍秋水会不会对自己用出这一招来,因为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顶得住。
这无疑是杀招。
或许不到生死之前就不会轻易动用。
然后这份或许和可能性在霍秋水抬手瞬间坍塌成了现实。
“这一刀。”
“名曰‘过河’。”
刀圣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白榆肩头上的猫猫都发出了警惕的尖叫声。
那是一种致命的威胁,像是一把锥子敲打在后脊椎上带来的刺骨凉意。
他披上了御天之骑的盔甲,同一个弹指间,霍秋水挥刀。
时隔一百三十年。
刀圣举刀,分开了黄河水,斩破了千里云翳。
……
黄河水用了数分钟才恢复了往日。
方才的场景,只能用天昏地暗,鬼哭神嚎来形容,就像是有位巨灵神举起紫金锤轰击着江面。
如果不是花溅泪看着,指不定今天就能让黄河再改道一次。
也恰恰是因为花溅泪分身去看护了河道,才让凰栖霞有机会偷袭了霍秋水一招,打断了他尚未来得及出手的第三刀。
从结果来看。
白榆是过了黄河,抵达了对岸。
只不过用的方式不是那么体面,他从河床底上浮到黄河表面,一路摸到了河岸边。
但通过就是通过了。
两位武圣并未食言。
霍秋水穿着一袭灰色长衣,坐在草地上,雁翎刀就这么插在跟前的地面上,此时清风拂过黄河水面,明月照悠悠,景色仍然绝美,好似方才一战根本不曾存在过。
凰栖霞小心翼翼的拿着药膏涂抹在白榆的开裂的左侧臂膀上,低着头,咬着嘴唇,比自己受伤还要难过。
花溅泪站在一旁,眼神望着霍秋水,颇有几分埋怨,她觉得如果刀圣别出大招,也不至于闹得她没办法插手。
“二位还不打算回去?”白榆问道。
“指望我们早点离开?”花溅泪环抱双手:“我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你就多一份安全。”
白榆又问:“如果刚刚能挥出第三刀,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你至少得在病榻上躺个一年半载。”花溅泪扶着额头:“老头子,你这次下手是真的有点狠了。”
“如果我真的有心挥出第三刀,凭这小丫头也拦不住,不过是撞上老夫的刀锋多添半条命罢了。”
霍秋水屈指弹在雁翎刀上,回荡之音清冽。
多了几分暮气的老者自顾自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