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何必言谢!”高侃笑道:“不过婚配乃是人伦大事,三郎春秋正盛,膝下尚虚,这着实是有些晚了,不过现在也还不迟,早些生下子嗣,家中上下方能有望呀!”
“是,是!”王文佐笑的有些尴尬,依照唐代的法律,男十五以上,女十三以上便可以结婚,王文佐三十出头还没结婚,绝对是超级大龄单身男青年,只不过他现在位高权重,囊中多金,没人会觉得他是个没人要的“剩男”。但即便如此,结婚生子也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说白了刀枪无眼,古时候医疗条件又差,就算他有天大的权势,海一般的财富,突然“暴疾而亡”也不奇怪。到了那时他一没妻室,二没子嗣,再忠心的手下想效忠都不知道效忠谁,等于一番辛苦都是为了旁人做了嫁衣。高侃这番话着实是出于好意,却不知道王文佐虽然未曾娶妻,却已经有了儿女,而且还不止一个。
高侃看出王文佐的尴尬,便没有多说,随便闲扯了几句便让其告辞了。看着王文佐离去的背影,高侃笑道:“王长史呀王长史,无论比仕途、兵法、圣眷我肯定都是不如你的,但有一样你却是不如我——我老高已经有了六个小子,八个女儿,年纪最大的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子了。”
回到住处,王文佐洗了把脸,便准备照例处理书案上的信笺,却发现最上面那份信笺信封上划了二道红色的横杠,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依照原先的约定,倭国的书信中只有十万火急的才可以用三道红色横杠,差一些的都用两道红杠,比较紧急的用一道横杠。随着倭国乱事的逐渐平息,王文佐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两道红色横杠的紧急消息了。
“难道又有倭国皇室的余党起事?”王文佐一边拆开信笺,一边自言自语。随着对当时倭国了解的深入,他渐渐明白了为何藤原不比会如此残酷的对天皇后裔追捕,当初他只是要求杀掉向上追溯五代的皇室成员,而藤原不比却将其扩大到了七代,甚至连还在吃奶的婴儿都不放过。
藤原不比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古代倭人对“贵种”的有种无可救药的崇信,即统治者只有拥有可以追溯到神灵的血脉,他的统治才具有合法性。除了血脉之外,倭人还认为孩童比成年人更接近于神灵,所以哪怕是一个只会吃奶的婴儿,就能立刻让数十乃至上百谁也不服谁的叛党迅速形成一个有组织的叛军集团。只有让彦良成为唯一继承了天皇血脉的人,才能从根本上消灭叛乱的种子。而从另一个角度上讲,由于出云大国主神社的宣扬,王文佐是大国主神后裔血脉的传说在倭国也不胫而走,如此一来,身居天皇之位的良彦便成为了唯一一个同时具有天照大神和大国主神血脉之人,即便是叛军,也无法在合法性上攻击他。
“哦?”王文佐拆开书信,发现不是叛军的消息不禁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孩子们的事情,藤原不比糊涂了吗?几个孩子的事情至于用紧急信笺发给我?”王文佐看到这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原来王文佐当初在倭国时,与他同床共枕的并不是只有琦玉皇女一人,有琦玉的侍女,也有后来在外面领兵作战时,当地土豪献上的侍女,这些女子中也有生下子嗣的,藤原不比在确认的确是王文佐的血脉无误之后,便将其母子都接到京都附近居住,除去继承大统的良彦之外,还有有六个男孩,三个女孩。而藤原不比在信中建议王文佐不要仿效唐人的风俗让这些孩子姓王,而是应该将这些孩子降为臣籍,另外赐姓。
藤原不比的理由很简单,当初王文佐在琦玉死后,与众多武士们杀白马为誓,非王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假如王文佐让这两个孩子得到自己的姓氏,成年之后就要依照倭国的习惯也封他们为王,这就会分散彦良手中的领地和权力,也会让武士们因为有多个王室成员不知道应当效忠谁。而如果将其降为臣籍,那自然也不用封王,也不用分割太多的领地,降为臣籍后,便可以让其入主因为反叛而被打压的著名大姓,既可以显示天皇的仁德,又可以事实上壮大王文佐子嗣的力量,可谓是一举两得。
“能想出这种主意来,还是倭人更了解倭人呀!”王文佐看到最后,不由得叹息起来,藤原不比这些诏书若是让其他唐人看来估计会觉得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来自现代社会的王文佐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妙处。当初倭国的三王争位之乱,有许多传自古代的大族因为站错了队,都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沉沦了下去,有的甚至干脆后裔都死绝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家名断绝了。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大族在倭国短的两三百年,长的七八百年甚至上千年,潜在的支持者多得很,若是放任不管,至少也要几代人之后方才逐渐消散。藤原不比的主意就是把王文佐这些和婢女生的孩子们降为臣籍,然后改姓这些大族的姓氏,让他们去当这些家族的首领,继承这些家族的实力和名望。这样一来这些家族的过往罪责自然一洗而空,还和在位的天皇有了血脉之亲,从毫无希望的沉沦者摇身一变变成新朝的贵人;自然高兴的很。
而对王文佐来说不但不用拿出中央手中的财力土地,来分封自己这些便宜儿子,也不用担心下一代出现嫡庶之争的内乱,还能一下子把一大批潜在的敌人化敌为友,着实是一举两得的妙招。这也是后世织田信长把庶子织田信孝和织田信雄分别改姓后丢到神户家和北畠家当家主,只留下织田信忠来继承家业;丰臣秀吉把自己的养子丢到小早川家当家主;德川家康把庶长子丢到结城家当家主,这都是同样的操作。
“估计藤原不比和元骜烈和贺拔雍都说过了!但他们两个应该是不同意,所以才直接写信给我!”王文佐笑了笑,藤原不比的心态他倒是不难理解,俗话说疏不间亲,他这条计策虽然是好计,但却不对当时唐人的胃口,他敢未经元骜烈和贺拔雍两人同意,背着用这种紧急书信给自己写信,估计已经是豁出去了。自己的确应该出面给他撑撑腰。
“余人须知,吾之庶子听由藤原朝臣的安排,汝等不得多言!”
王文佐放下毛笔,呵了两口气,等待墨干。外间传来声声蟋蟀,搅动了黄昏忧郁寂寞的空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院墙上的窗户,可以看到隔壁院子里的荒芜。他不禁叹了口气,把还在吃奶的亲生骨肉,剥夺了原本的姓氏,然后改成一个个新的姓氏,然后丢到一个个新的家族中去,这是何等的冷血?
“要怪,就怪你们是我王文佐的孩子吧!”王文佐叹了口气:“既然是我的孩子,就注定了不能过富贵闲人的生活,伱们要么成为强者,要么就活不到成年,没有第三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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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安宅。
“曹东主,昨日皮毛和糖都已经有人出订金了,松子也卖的差不多,硫磺的情况也不错,只是——”安泰顺小心的窥探着曹僧奴的侧脸,对方正躺在靠椅上,让侍女用金剪刀替他修建胡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是什么?”曹僧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