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慕容鹉的身影从长街拐角处消失,王振恩才把钱袋塞回腰间,他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胡姬扯住了:“干嘛?”
“郎君您不是说明天要和我去慈恩寺耍子吗?那你几时来接我?”胡姬小心翼翼的问道。
“明天和你去慈恩寺?”王振恩皱起了眉头:“我有这么说嘛?”
“你刚刚说的呀!”胡姬急了:“说你明天休沐没事,我说东家不同意,你说要替我说项!”
“哦!”王振恩眼睛一翻:“你看,你东家都不同意,那我就没办法了,等下次吧!下次!”说罢他一甩胳膊,将衣袖从胡姬手中扯出,便径直离开了,丢下那胡姬目瞪口呆的站在店口。
王振恩离了酒肆,便沿着丰邑坊和长寿坊之间的缓坡向西市走去,一只乌鸦飞过他的头顶,王振恩赶忙向旁边吐了口唾沫,以避免沾上这只不祥的鸟儿的厄运。
当他走进西市附近弯弯曲曲的狭窄巷道时,差点喘不过气。这里里有一种臭味,混杂了猪圈、马厩和皮匠棚的气息,外加酸败酒肆和廉价妓院的味道。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在西市发生的那次糟糕的事情,当时他还在洛阳,是从同伴的口中听到当时的惨状的,一车车的尸体,到处的烟火,弥漫在空气中的怪异臭味,还有妓寨和掩门的低廉价格,据说里面有不少都是被流放到陇右的长安人的妻女,她们当中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不得不出卖肉体换取谋生的资粮。而这些人估计已经埋骨于青海湖畔,那些可怜的女人再也等不到他们了。
王振恩在这迷宫里麻木地走着,直到经过一间粥铺,闻到从门口传出的沸腾汤粥的香味,他走了进去,对粥桶旁的跛子点了点头:“人都在吗?”
“除了两个去收账的还没回来,都在里头!”那跛子向里面努了努嘴。
“行,回来了叫他们到里面去,我有事找他们!”王振恩道。
“好咧!”跛子笑道:“都交给我,您放心!”
这时西市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王振恩回过头,西市的鼓声只有一种可能——死刑。
“这又是在杀谁呀!”一个正在喝粥的汉子问道。
“谁知道!”正在清理客人吃完后的老妇人哀叹道:“菩萨行行好,能不能少死几个人!怎么天天都有鼓声!”
街对面的二楼,有个穿着轻薄麻衣的棕发妓女推开窗户。“这会儿又换哪个倒霉蛋死啦?”她探身朝下喊,“我说啊,人活着就应该及时行乐,要是没来过我这里就挨了一刀,那这辈子就白活了!”她正在大声笑着,一个赤裸上半身的男人便伸手从后面抱住她。
“新来的臭婊子!”跛子低声骂道:“粟特胡商从西边卖来的,一点廉耻都不讲!”
王振恩撇了撇嘴,对于那个棕发妓女他倒是没啥看法,说到底人家也就是混口饭吃,求个活路,廉耻忠义又能值得几个钱?说到底,踩在臭水沟里掏食的,就别嫌弃脏了。这时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哗啦溅起一大滩水。正在外头洗碗的老妇人咒骂他们,但他们没有停步。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朝西市移动,想看看究竟是谁被处死。王振恩摇了摇头,向里面走去:“记得,别忘了我的事!”
粥铺里间光线很差,唯一的光源就是顶部那扇两尺见方的窗户,王振恩走到桌旁,桌旁的汉子们纷纷站起身,向王振恩表示敬意。
“王哥!”
“振恩哥!”
“好几日没见了!”
王振恩点了点头:“都坐下吧,晚上你们几个跟我去见一个人!就是上次我和你们说过的,在北衙当差的慕容校尉!”
一股激动颤栗通过每个人的身体,一个满脸雀斑的青年汉子问道:“您说的就是那个很得太子信任的慕容校尉吗?”
“对,就是他!”王振恩笑道:“方才他找我说有事情需要几个人手,我就想到你们了,他让我天黑前带你们去他家。刘四和许三去收账了是吧?我们等他俩一会,如果到时间他俩还没回来,就不等了!”
听到王振恩这么说,众人的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笑容,他们当中有长安城的破落户,也有关中失去土地的农民,逃入长安谋生的,贫穷、无所顾忌、好逸恶劳是他们的共同特点。那个雀斑脸汉子拍了拍胸脯:“蒙王哥看得起,这条命就豁出去了,只要一句话,刀山火海也敢走一遭!”
“对!”
“对,刀山火海也走一遭!”
桌旁传出一阵低沉的声音,王振恩笑道:“先不急,做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大伙在一起本来应该弄点酒来润润喉的,不过待会要去见慕容校尉,满脸酒气的就不好了,先拿点汤水,胡饼什么的来吧!”
有人出去吩咐了两句,片刻后取了汤汁胡饼来,众人狼吞虎咽的吃饱了肚子,王振恩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不等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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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乐坊,慕容鹉住处。
虽然已经在北衙禁军当差,但慕容鹉的收入还是不足以让他在长安城内买下自己的住处,所以他在昌乐坊租赁了一处小院子。这天下午他回到家中,便让家仆去坊口的酒肆买了些酒菜果子回来,在院子里摆开了。刚刚处置好,便听到外间有敲门声。
“谁呀?”
“是我,王振恩!”
“稍等!”慕容鹉吩咐家仆去开门,自己换了一身便衫从里屋出来,只见王振恩站在院子,身后跟着七个汉子,都是短打扮,正好奇的看着自己。
“贤弟来的倒早!”慕容鹉笑道:“来,屋子狭窄,我们在院里坐下说话!”
“是!”王振恩应了一声,回头对同来的笑道:“都听到没,自己找个坐的地方,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