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能怪你!”李治叹了口气:“都是为父当年的过错,才搞出这些冤孽来!”
“您的过错?”李弘闻言一愣:“这怎么是您的过错,自古以来宫内争斗也是常有的事情吧?”
“争斗归争斗,但闹成这样子可不常有呀!”李治叹了口气:“算了,当年你还小,有些话我也不好和你说,如今你已经是天下之主,有些事情就可以说明白了。你两个姐姐落得今日的田地,若一定要怪,那只有怪到我的头上!”
“您的头上?”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情明明都是阿武做的,却要怪我?”李治苦笑道:“这么说吧!阿武做的那些事情原本就是我允许的,或者说是我放纵的!”
“是您允许的?”李弘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李治待人仁厚,自己当初为两个姐姐求情,李治也是立刻应允,一直持反对意见的是自己的母亲,将萧淑妃论罪、处死李素节这些事情多半也应该是母亲下的手。
“嗯!”李治点了点头:“方才你有句话说的不错,自古以来的确内宫嫔妃争宠之事哪朝哪代都有,胜者处置败者也很正常,但搞到今日这般田地的却不多。这并不是因为其他年代的嫔妃们比阿武宽厚心软,而是因为她们做不到!”
“做不到?”
“嗯!”李治点了点头:“好妒本就是女子天性,后宫如此多的女子,却只能侍奉一人,仰之则登天,俯之则入地。焉有不相互倾轧,互视为仇敌,必将置于死地而后快的?之所以还能维持一个局面,无非生杀大权操于他人之手罢了。所以自古以来,只要后宫女子得以掌握大权的,肯定会对昔日对手大下杀手,绝不容情,其下手之狠毒,就连男子也少有及得上的,吕后、独孤伽罗便是佐证!”
“阿耶说的是!”李弘点了点头,李治口中的吕后自是不必说了,独孤伽罗虽然史书上以贤后著称,但同时也以好妒著称,而且由于其父独孤信为西魏八柱国之一,在关陇士族中拥有很高的威望,杨坚能够篡夺宇文家的天下,建立隋朝,多得她的助力。所以独孤伽罗在后宫可谓是说一不二,杨坚宠爱的妃子多有被独孤伽罗打杀的,甚至其中还有怀有杨坚子嗣的孕妇。
“弘儿你也知道,为父有风疾之病,稍有劳累便头疼难忍,无法处理国事!所以不得不将许多事情交由你母亲处置,时日一久,她手中便有了权力,有一伙小人也围绕在她身旁,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我既为天下主,这些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得算到我的头上,就像淑妃、李素节他们,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岂能推脱的掉?”
李弘见李治神色沉痛,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口,这时李治苦笑道:“弘儿,为父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从你口中得到什么安慰,当初将权柄交给你的母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也能大概预料的到。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只有两相其害取其轻罢了!你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有些时候就不能太天真了,明白吗?”
“孩儿明白了!”李弘点了点头,他能够感觉到李治方才那番话的分量,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明白就好!”李治叹了口气:“世人都希望仁善之人成为天子,以为那样能成为万民之福,却不知道其实若是只能做好事,不能做坏事,这样的人是无法做好天子的。弘儿,你要坐好那个位置,还有最后一关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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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清晖阁,李弘的耳边还萦绕着父亲最后那声叹息,他能够感觉到父亲叹息声的复杂和沉重,也许他那声叹息并不仅仅是说给自己,更多的是李治本人。还有,父亲口中的“最后一关”是什么?亲情、还是别的什么?一时间李弘不禁有点茫然!
“陛下!”
“什么事?”李弘抬起头,向乘舆窗外望去。
“中书舍人的诏书都起好了,请陛下看看?”外间的阉人呈上诏书。
“诏书?”李弘突然想起来弟弟李贤出掌漕运和修建骊山离宫的事情,他去大明宫之前本来还想把这两件事情和李治提一下的,却不想竟然忘了,他不禁懊恼的猛拍了一下扶手。
外间的阉人内侍还以为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天子,赶忙跪伏在地,连声道:“死罪,死罪!”
看着跪伏一地的宫女阉人,李弘突然觉得一阵烦躁,他现在终于真正的体会到“寡人”是什么意思了,纵然自己拥有无可比拟的大权,一声令下就能富贵之,贫贱之,生之死之,一切都取决与自己的方寸之间。但行使权力造成的后果也只能自己一人承担,哪怕那些后果并不是自己有意为之,甚至只是自己被人利用的结果。就像父亲刚刚说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那么因为自己被杀的“伯仁”又有多少呢?如果自己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又会有多少“伯仁”死于自己之手呢?
想到这里,李弘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天空都向自己身上压了下来,压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他想要扯开自己的衣襟,好让呼吸通畅些,却不小心将腰间的玉佩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跪在地上的阉人吓了一跳,赶忙起身看到天子脸色惨白,仰面朝天的躺在乘舆中,连忙道:“快,快传太医!”
真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四天没写就手生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