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思虑深远,非属下所能及!”慕容鹉低声道:“不过就这么下去,也是数不尽的麻烦吧?”
“这就是你的工作!”王文佐笑道:“在那些麻烦尚在萌芽时便一一除去,怎么了,觉得太难了,自己做不到?那就现在提出来吧!还来得及!我不怪你!”
慕容鹉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面门,王文佐面上似笑非笑,那略带戏谑的眼神让他胸中一阵涌动,下意识的应道:“只需大将军授与权限,属下只能让长安城中风平浪静!”
“好!”王文佐拍了下手,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拆成两半,拿出半块交于慕容鹉:“待到整饬完漕运后,我会前往长安,将都城禁军也整饬一番,这半块玉佩便是符节,必要时你可以用这个调配禁军,将佐会服从你的命令!”
“属下遵命,谢大将军!”慕容鹉赶忙下跪,伸出双手接过那半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收入囊中,他知道自己既然受命探查京城动静,那便不可能再插手禁军,否则便权力太大了;而这半块玉佩是供自己危急时刻用的,若是平时自己凭借这个妄动,立刻就是杀身之祸,王文佐说的“必要时”就是这个意思。
“好,那就这样吧!”王文佐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次接见便是结束了。
卢十二放下酒杯,捋了捋浓密的胡须,露出小臂上的旧时伤疤:“大伯,为何大将军还不进长安!”
“兴许是时机未到吧!”卢仁基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答道。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卢十二问道:“照我看,是大将军自己不想迈出那一步罢了!”
“十二郎你是何等人,岂能妄自揣测大将军的心思!”卢仁基笑了笑。
“我自然是猜不出,不过已经没有什么挡在大将军和长安之间了,这没错吧?”卢十二笑道:“还有,大将军能有今日,也离不开我们河北人的支持,而大将军却没有半点说法,大伯您就没有一点想法?”
“十二郎,若是你心里真的怀有方才那些念头,最好是立刻散了去,越快越好!”卢仁基冷冷的看了卢十二一眼:“不错,大将军此番成事,河北人是出了力,但出了力不等于就一定能得到回报的,更不要说自己去要的。今时不同往日,不是大将军有求于我们,而是我们有求于大将军了!”
“是!”卢十二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那照大伯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耐心等待!”卢仁基道:“大将军终归会有个说法的!毕竟十万大军,他总不能就这么视而不见,你说是不是呢!”
“大伯说的是!”卢十二笑了起来:“若是照我的意思,干脆把都城迁到洛阳来,这样既不用每年花费那么大气力转运漕粮,又绝了关西人的根本,岂不妙哉!”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卢仁基笑道:“大将军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不说别的,若是迁都洛阳,那安西、陇右之地还要不要花费那么大心力?和吐蕃人的仗还要不要打下去?这么说来,定都长安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不说别的,光是每年从西域而来的商贾财赋,就不是个小数目。洛阳虽然位居天下之中,但离西域又远了不少!”
“大将军他还缺钱?”卢十二嗤笑了一声:“西域之地虽然广阔,海东之地也不狭小。新罗高句丽百济的三韩之地、倭人的四岛之地,还有向北的无垠旷野森林、河流纵横,金银铜铁矿藏、鱼场、皮裘,可供开辟的土地更是无边无际,如陆海一般,我这次随大将军东征可是开了眼界,在大唐的疆域之外,还有另一个大唐,不,两个大唐!以河北山东之人力,开辟海东之旷野,便足以震慑天下,对于他来说,关西长安根本就是可有可无!”
“这只是你的想法!”卢仁基道:“照我看,大将军还没有迁都的念头,否则他花那么大气力整饬漕运作甚?”
“他现在不想不等于将来不想!”卢十二道:“别忘了,彦良公子可是一直留在海东呢!那可是他的继承人!如今长安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为何却把儿子一直放在万里之外呢?”
“这个——”卢仁基一时哑然,片刻之后方才道:“大将军行事素来稳妥,他将继承人和自己分开,也是防备万一!”
“那也不至于隔着这么远吧?”卢十二笑道:“一个在陕州,一个在柳城,一封信往返就要小半年时间,这也是为了安全?”
这一次卢仁基被说服了,他默然片刻:“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先试探一下大将军的口风吧!”卢十二笑道:“说迁都还太早,那重修范阳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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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随着气候一天天转暖,朱雀大街两旁的树木逐渐长出了点点绿芽,街道旁的商贾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当然,最让城中居民们高兴的是广运潭边的码头上停泊的漕船愈来愈多了,长安的粮价随之迅速下降,已经到了斗米五十文上下的水平,这虽然距离过去斗米二十钱还相差甚远,但相比起先前动辄斗米七八百钱还是强多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这座宏伟的都城正在迅速恢复往日的活力。
虽然战乱已经平息,漕运恢复,但还是有一件隐忧埋藏在每个人心头——迄今为止,王文佐王大将军还是没有回到长安城,入朝辅政。当然,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依照他对天子招他还朝的旨意的回复,他要先清河河道,恢复因为战事破坏的漕运,恢复长安的粮食供应之后,然后才受诏入朝辅政。这个理由听上去倒是冠冕堂皇,但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入朝辅政和整饬漕运根本不冲突,王文佐完全可以先入朝辅政,然后在长安整饬漕运,毕竟又用不着他亲自去挖河道。那么王文佐拒绝入朝辅政的真实原因只有一个——来长安入朝就要解散自己的军队,他不敢这么做,就拿整饬漕运当做托辞。
面对这个托辞,天子做出了让步,收回了招其回朝的旨意,并给了王文佐整饬漕运的加衔,算是承认了这个既成事实。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来这实际上对两人的脆弱信任是一种伤害,天子可以一次收回旨意,但不可能第二次、第三次,王文佐迟早是要回到长安的,到了那个时候,两人又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