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八月十四这天,今日既是薛雁的生辰,也是她和谢玉卿定亲的日子。
八月金菊盛开,螃蟹更是肥美,余氏一早便来了海棠院,亲手下厨为女儿煮了一碗蟹黄面。
自从薛雁替长女主动认下与谢玉卿私会一事,余氏感到愧疚之余,也心怀感激,亲自为女儿煮了碗长寿面。
这些年虽然许怀山也很疼爱薛雁,但她毕竟从未得到过母亲的关爱,薛雁吃着母亲亲手为她煮的寿面,却感到眼眶泛酸。
只是她这些年在外奔走,不习惯在人前落泪,悄悄背过身去,拭去眼泪,“谢谢母亲,这是雁儿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余氏此刻也很高兴,次女虽然不如长女薛凝那般端庄贤淑,但也是她思念了整整十八年的亲生女儿。
她激动地握住薛雁的手,“雁儿,谢谢你主动顾全大局,答应和谢玉卿成婚。倘若那件事被揭穿,你姐姐便没有活路了。从未想过同你争谢家二郎,她知晓你仰慕二郎,那天夜里她是去告别的,她心里难过,娘希望你能体谅姐姐。”
母亲句句不离姐姐,处处都在为姐姐着想,原本她还很高兴能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但听了母亲的话,她心里所有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她忍不住去想,母亲为她煮这碗长寿面到底是因为真的关心她?还是因她替姐姐认下和谢玉卿私会之事?
“母亲,时辰也不早了,待会我便要出发去谢家了。”薛雁期待母亲能看到她,为她亲自下厨是真的关心她,而不是为了其它的目的。
“瞧我差点忘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余氏拭去眼泪,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为薛雁戴在手腕上。
“这镯子你们姐妹一人一个。这玉镯是你们的外祖母留给我的,现在我将它给你和凝儿,等到你正式大婚,母亲也给你留了嫁妆,这只玉镯不算在嫁妆里。”
薛雁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轻薄衣袖下露出的雪白皓腕竟然比那纯白无暇的白玉镯还白了些许,她戴着这只带着母亲体温的白玉镯,心中也弥补了一些母亲多年未陪在她身边的缺憾。
或许在母亲的心里,也将她和姐姐看得同重要。
她红着眼眶,却笑着说:“多谢母亲。”
余氏也红了眼圈,落下泪来,“雁儿,娘来为你梳发吧!”
薛雁坐到镜前,散开长发,任由那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肩头。
余氏拿起木梳,一手抚着发丝,一手执玉梳将那头浓密的秀发一梳到底,感叹道:“你姐姐小时候啊,头发又黄又稀疏,后来养了许久也依旧未养得一头浓密的乌发,我每每替她梳发,都会想我的雁儿的头发是生得浓密,还是同你姐姐一样。”
余氏悄悄拭去眼泪,面带欣慰地说道:“好在你的头发浓密乌黑,一点也不像你姐姐。”
“雁儿,你不在我身边多年,被寻回时,都已经这么大了,母亲日夜思念你,但等到母亲真正见到你之时,却又不知该如何对你……”
余氏轻轻叹了一口气。
薛雁双眼酸涩,瞬间湿了眼眶,泪珠儿沿着两颊落下。她扑进母亲的怀中,唤道:“娘亲……”
“怎么哭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可不能流泪,会不吉利的。”
余氏轻轻拭去薛雁脸颊的泪痕,双手沾了桂花油,替她抿去额前的碎发,用一支素玉簪简单绾发,面带慈爱看着镜中的女儿,笑道:“今日是你的十八岁的生辰,又是同二郎定亲的好日子,二郎会为雁儿准备了定情信物。”
余氏的话让薛雁的内心重新燃起了憧憬,京城里有个习俗,男子会在心爱的女子生辰当天赠簪,视为定情。
这会儿,谢家已派人来催了好几次,谢府的宾客已经到齐,派人请相爷夫人和各位小姐公子入府赴宴,余氏和薛雁同坐马车前往谢府。
*
一辆马车停在宁王府门前,身穿白衣的言观扶正了头上的白玉冠,抬头仰望天空,眼神看上去有些忧郁深沉,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精美的木雕盒子,迈着轻盈的步伐进了府邸。
还未进得宁王府的书房,便被辛荣拿剑阻拦,“啧……穿一身白,这是去奔丧了?”
言观拧眉,“呸呸呸,说什么呢!这是京城最时新的打扮。你我这身打扮可有那玉面潘郎几分神韵?”
“像不像玉面潘郎我倒是没看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谁戴孝。”
言观怒道:“你……辛荣,不要太过分。”
这时,周正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儿,优雅地迈着小碎步,看了言观一眼,问道:“言老板,你家死人了?”
言观一甩衣袖,打算发挥他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舌战群雄。
霍钰的声音便从书房传来,“既然来了,还不快滚进来。”
言观整理了身上雪白长衫,抬脚进了书房,对霍钰拢袖作揖,“参见宁王殿下。”
霍钰看了言观一眼,皱了皱眉,他这身打扮,分明就是那晚他亲眼所见谢玉卿和薛凝私会时的装扮。虽说那夜在假山洞中,薛凝花言巧语哄骗了他,但他知道薛凝喜欢的人其实是谢玉卿。
他将手中的银簪放在桌案上的盒中,想起那个满口谎话的狡猾小女子,他微微勾起唇角,“东西可拿来了?”
“我几时让殿下失望过。”
言观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胭脂色的山茶花簪,花瓣层层叠叠,含苞待放。
霍钰轻轻拿起这支发簪,便想到了那聪慧狡猾的女子。
若说京城中的那些贵女是争艳的牡丹,而她则是那藏在雾霭山间含苞待放的山茶,花瓣层层包裹,隐藏在密林深处,等到有人发现那藏着的美好。
他将花簪贴身收着,对言观挑的这件礼物颇为满意,“眼光还不错。”
言观捋了捋面前垂下的一缕发,“多谢殿下夸赞。”
霍钰又道:“今日是她的生辰,听说谢玉卿和她妹妹的定亲宴就在今日,想必人人都去恭贺她妹妹的定亲之喜,难免会忽略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言观高声感叹道:“殿下竟如此心系王妃,让人好生感动。”
“本王送她的,她未必会稀罕。不过她倒会哄骗本王。”
霍钰想起她第一次见面便骗他说自己是她的夫君,第二次在假山洞中,她骗他喜欢他,可拿发钗刺他时却毫不手软。
他轻抚着手背上被刺伤口,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她分明真正喜欢的人是谢玉卿。
“去叫辛荣进来,本王要去谢府。”
言观却躬身一拜,“求王爷也带在下前往。”
霍钰看了一眼言观,冷笑道:“竟差点忘了,你仰慕谢玉卿的琴技,巴巴跟去谢府,是想找机会听他抚琴吧?”
言观摸了摸鼻子,“殿下知我没什么别的喜好,唯独喜爱音律。”
“好,准你也一道前去。”
霍钰刚出了出房,转头问了他一句,“谢玉卿比之本王如何?”
言观一时愣住,给出十分圆滑的回答,“自然是殿下更加英武不凡。”
霍钰冷笑:“果然奸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