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女在船舱里胡乱闲扯着打发途中时光,苏湄倒是颇为用心的跟宋佳请教政事。
苏湄心里也很清楚,淮东与江宁要维持一个表面上看来祥和团结的局面,苏门案近几年内便没有昭雪的机会,她想留在林缚的身边,有个女官的身份,就不至于见不得人。至于日后,她也不在意什么名份不名份的。
清江浦水浅,扬帆而行也快不到哪里,讨论政事也能打发时间,宋佳倒是尽心将淮东与江宁的情形差异,都说给苏湄听。
以老版图算,江东郡十府七十八县,实打实的算,不会低于两百万户丁口,平均下来每县约两万五千户左右。江淮之地近两百年来有“富甲天下、鱼米之乡”之称,倒不是说说而已。只是同处江淮平原,也分三六九等。
江南开发较为充分,平江、丹阳、江宁,没有一个县的丁口在三万户以下,江北以维扬最富,维扬五县就有十四万户丁口,比平江、丹阳、江宁稍差一线。沿洪泽浦及近海的濠泗、淮安等地,则要穷困得多,早年盐渎等县,丁口才刚刚过万户。
诸县丁户之间的差异,就相当直观的反应出贫富差距来。
淮东两府是在大量容纳南迁流户之后,到去年才勉强达到每县三万户的水平。
不过地方富庶不意味着实力就强。
平江、丹阳、江宁等府县的开发,近两百年来几乎都以地方宗族势力为主导,围湖造圩、修渠兴堤,所新增的田亩,自然也掌握在地方宗族跟大田主、大地主手里。
元氏立国两百多年来,仅平江府人口增涨就有两倍多,环太湖沿岸大量的湖沼以及近海大片的滩地给围垦成粮田,然而田赋还以立国之初的基数收缴,不可谓是元氏在财政上的失策跟无能。
然而近两百年来,朝中每有议论重新丈量田亩、校核田赋,便有人跳出来说此事有违祖制,包括工矿税、市税厘金的收缴,也给套上“与民争利”的帽子,每每不得行。
淮东两府近四五年间才大举开发,以军司为主导。
先是运盐河的清淤,继而是修捍海大堤,接着清江浦两岸的堤岸筑起来,如今开始在淮安府境内、洪泽浦东侧沿岸修堤造圩,都是以军司为主投入,以辎兵为主力、辅以招募民户进行的。
这也使得大片新增田地,始终处于军司的掌握之中。
今年秋粮已经开始征缴,为了不突破当初跟江宁议立的八十万石粮这条线,林缚决定将海陵、淮安两府田赋上缴部分减至四成,也就意味着诸县可以截留一百二十万石粮的田赋用于明年的地方开支。
说是地方开支,实际也在军司的统筹之下。
一是工辎营辎兵参与的地方水利、道路修造工事,更多的由地方承担开支,这一部分开销最大,今年估计就超过六十万石粮,实际替军司分担了储备兵员的财政压力。此外,军司所辖的各类学堂,从地方招收优异子弟,其食宿定额也由地方承担开支。
除了田赋征收之外,从县到巡检司到村社,人员的组织跟动员能力,淮东也远非平江这些看上去貌似富庶的地方能比。
淮东除战卒外,还有十二万辎兵养着,就算这十二万辎兵配以兵甲,拉出去绝对要比御营军的那些老爷兵能打。
“不要看江宁掌握的区域,要比淮东大好几倍,但就各方面对比,淮东差江宁已经不多了,”宋佳说道,“只是江宁的那些人还蒙在云里雾里。照着他的话,这时候更要沉住气,不能出太多的风头。也许过了明年,能勉强将北线部署的五万辎兵都编入现役,但最后讨论来,还是决定往后再压一压,等根基再稳固一些,再考虑反攻的事情。”
“哦……”苏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时候舱外传来欢呼声,探头看去,原来已经能看到淮安城楼了。她们已经出了清江浦,进入白塘河了。除了北面的淮河外,白塘河也是衔接淮安与山阳的重要水道,这时候河道里舟楫纵横,晚霞铺照在河面上,金波粼粼,十分的壮美。
林缚已奏得江宁许可,将淮安府衙迁往山阳县,以便更好的在山阳组织人员、筹措物资以备北线战事。
就像海陵没落、崇州崛起一样,淮安县从此就注定要没落下去,山阳县将崛起成淮左的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