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品孝、陈华章登岸,纳头便拜,嘴里呼道:“草民粟品孝、陈华章,叩见彭城郡公……”这当下所行的是主臣之礼
陈华文心里一惊,心想大哥在光天广化之下就行主臣之礼,明明白白的认林缚为主公,日后想抵赖都不成,这开弓出去就没有回头箭了,但转念琢磨粟品孝的自称,也觉得大哥实在是没有选择。
粟品孝本是御前杭湖军副将、杭湖军水军统制,白淖军虽残,但还留下相当数量的兵力进入太湖。此时粟品孝不称将职、自称草民,自然也是原意接受淮东对白淖军的收编。
粟品孝投附淮东,但所部保持独立,不完全纳入淮东军司,那陈家也能跟着与淮东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眼下是白淖军残部完全接受淮东的收编,海虞军还能要求保持独立吗?陈家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
难道等淮东兵马彻底占据江宁之后吗?
陈华文看到再没有其他大族代表随大哥过来乘船过来,便是湖州的官绅对淮东兵马过境也是敷衍应付,就知道绝大部分人还看不清楚形势。
此时已经不是林缚促然崛起之时,林缚在淮东的根基已厚,浙东、闽东、徐泗等地,也都划入淮东势力,淮东即使这时候强占下江南之地进行消化,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真等到林缚进入江宁城,那时候再屈于形势而投附者,付出的牺牲绝对比现在要大得多。
林缚虽然没有看到别人,但有粟品孝、陈华章二人来迎,便已叫他满足,说道:“林缚何德何能敢当此礼?粟将军、陈公快请起……”他本也没有跟陈华章照过面,但听别介绍是他,这时候还要替陈华章、粟品孝二人介绍身后的宋浮、周同等人。
宋浮与陈华章对揖而礼,打量陈华章,相貌要比年龄显得苍老一些,想来陈家这两年的日子不好过;心想陈明辙离开萧山之后就一直躲着不出面,如今老子都入彀,儿子还能逃脱吗?
陈华章也打量宋浮,宋浮成名尤早,但看相貌不足五旬,实在想不明白他在泉州是怎么修身养性的,或许宋氏投附淮东是早早就定下的事情,故而他不为这两年来淮东扰袭闽东沿海愁?
至少在闽东战事之前,由于闽东是八姓宗族的根基之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淮东要打下闽东,将付出残重的代价17351)要真是如此,而谢朝忠在浙西能获捷、锻炼御营军,永兴帝限制淮东兵权也就成为可能——难道淮东将宋氏归附的消息拖到最后一刻才公布,除了严格守秘之外,还有就是故意诱永兴帝判军失误?
徽州攻陷后,陈华文在海虞就坐不住脚,赶到暨阳观望形势,所以知道江宁的消息及时些,也顺畅些,也知道永兴帝弃城之前、江宁城以及宫中的种种变故。
最终促使永兴帝离城西走的,便是王学善声称淮东将鲁王接入军营。
鲁王有没有给淮东接入军营,陈华章不得而知,但林缚在南征闽东之前,曾造访海陵王府,随后又直接叫淮东军司接管海陵王府内外防卫,这个倒不是绝密——林缚及淮东的行为,貌似无可厚非,但想要永兴帝平静的看待这些事情也不可能。
有些事情是讲究气运的,从一意孤行派谢朝忠领兵出征浙西,到杭湖军主力在溧阳覆灭,一直到弃城西逃,永兴帝已经将他所有的气运都丢差不多了。
林缚夺回江宁后,请永兴帝还都江宁,董原在淮西都未必敢留。
以往林缚不敢直接废永兴帝,此时携梁太后之旨,废永兴帝而立鲁王,只怕天下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对声音。
如今这一切猜测都不重要,陈华章心里轻轻一叹,心里这一叹便仿佛远天云烟。
奢宋等逃入闽东的前朝遗族,即使在向元氏归附后,心里也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使得宗族有着极强的凝聚力跟更多崇武拥兵的愿望这也是后期八闽叛反的根源跟基础,也使得八姓叛反之后,踊跃出大量的忠诚将领17351)
而江南大族多崇文抑武,恰恰江南士绅子弟能较顺利的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即使像陈氏这种拥田数千顷、辖下佃户愈万的大族,对武力也没有太多的渴求。还是东海寇势盛之后,为守乡保土,陈家才牵头组建海虞军,但大多数将校都出身底层,而非出身宗族,实际上陈家对海虞军的掌握,还有限得很。
林缚说着让周普率轻骑与唐复观所部不得过五十里,周普先是满口答应,但昨夜离开德清之后,便趁夜抢进,仅留两哨骑队给唐复观作先导,拿他的话说,只要有骑兵与唐复观不离五十里外,就不能算违令。
周普将余部八哨分作八队,沿西岭南麓舒展而来。
这是周普他们当年当马贼的战法,有山道小径,小股骑兵三五骑一群也闯进去,渗透、刺探,警惕又大胆,大股骑兵一力沿着大道往西进,前哨也不派,直接往溧阳的外围撞去。
虽说西岭与浮玉山之间,低岭也多,但没有什么进去就出不来的险地,唯有快前插,才能将浙闽军左翼留在溧阳外围的警戒网毫无防备扯个粉碎。
在周普看来,骑兵最大的特别就是灵活、机动,最适合打遭遇战。派出前哨,虽然遇敌后能为自己赢得调整兵力部署的时间,事实上给敌人留下收缩防线、固阵待援的时间。
只要侧翼无虞,前头要能跟浙闽军左翼兵前的步阵撞上,周普会有赚到的痛快,完全不惧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