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中却只能发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情急之下,眼中流下泪水来。王文佐见状赶忙道:“陛下莫急,容臣猜一下您要说的话,若是猜对了,您就眨左眼,若是猜错了,您就眨右眼。您若是觉得可以,就先眨左眼!”
太极宫、甘露殿。
这一次李弘眨了眨右眼。
王文佐被彻底弄糊涂了,李弘不喜欢鄱阳王和沛王继位他倒是不奇怪,但又不喜欢英王那就奇怪了,难道是相王李旦?他想了想之后问道:“那就是相王殿下呢?”
“起来,起来!”王文佐笑道:“怎么?你今天不是要到宫中当值吗?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那如果皇后生下的是个女孩,让鄱阳王继位眨左眼,让沛王继位眨右眼!”
就这般,刘培吉回长安之后便闭门不出,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在意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记住在皇后愈来愈大的肚皮,确切的说是即将降生的婴儿身上了,整个帝国的命运就维系在这件事情上了。
李弘又一次眨了眨右眼,而且他这次青筋曝露,面色涨红,明显已经急了。王文佐赶忙安慰道:“陛下莫急,待臣再问问便是!”
躺在床上的李弘并没有眨眼,王文佐问道:“难道这两人陛下都不喜欢?”
“是呀!”刘培吉叹了口气:“他怕我得罪了河南当地的沙门,途中被人暗害,还派人护送我回长安。除此之外,他还让使者问我,此番被免官我估计要赋闲个几年,问我愿不愿意为他效力!”
“这个也不至于吧?”护良苦笑道:“就算我爹去世了,我在外有兄弟为援,内官职也不低,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
“这样也好!”刘夫人听到丈夫没有立刻答应,松了口气:“倒不是我舍不得长安,只是你一旦去了大将军那边,就回不了头了。而且你和大将军毕竟还有旧怨,虽然他度量大,但——”
“不一定!”刘培吉笑道:“大将军现在所管辖之领地可不只有河北,听使者的意思,应该也是类似于度支、盐铁之类的事情,也算是我的老本行了!”
“长公主是你的妻子,对于这件事你自己怎么想呢?”王文佐并没有直接回答。
李弘眨了眨左眼。
“那倒是还好!”刘夫人长出了口气:“这么说来,当初大将军他让你去河南,你在河南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不但不怪你,反而还替你收场,这人还真是个仁厚君子!”
“孩儿向父亲请安了!”护良向王文佐屈膝下拜。
怀着满腹的疑虑王文佐回到住处,面前摆放着厚厚一叠文书,相比起张文瓘和李元嘉,他还有一份额外的工作,那就是河北和海东的诸多事务,虽然大部分事情都已经由各地的守官处置了,但是一些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他本人首肯。
李定月白了丈夫一眼:“现在这个时候你我当然是富贵尊荣。但你有没有想过将来呢?你父亲今年五十了吧?还有几个年头?你父亲结下的仇敌可不少,他过世之后你产业分不到多少,仇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我这边兄长现在这个样子,眼看着肯定是不成了,继位的要是沛王、英王、相王还好,要是下一辈的,我就不再是天子的亲妹妹,而是天子的小姑,那可就差的远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若不乘着现在做些准备,将来事到临头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可是王文佐这般问了几次,却始终弄不明白李弘的意思,到了最后只得做罢。他出门之后暗想:天子想要立皇后之子继位那是可以确定的,可问题是皇后未必生的是儿子,如果是女儿,那可以为储君的无非鄱阳王李守文,沛王李显、英王李贤、相王李旦几个,可看李弘的意思这几个他都不喜欢,那还能选谁,难道是皇后?可就算是他爹也只是让媳妇当二圣辅政,没有直接当皇帝呀?
“长公主殿下想要开府取士?”王文佐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儿子,汉代的高级官员(如三公、大将军、将军等)有权力自行建立府署并自行选拔征辟僚属,而被征辟僚属与上司之间就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君臣”的关系,这也就是我国古代中古时期著名的“二重君主论”。而到了魏晋其间,这种开府的权力逐渐下移,就连诸州刺史兼管军事带将军衔者即可开府。在真实历史上,太平公主也的确设置文馆招揽人才,向其兄长举荐,通过这个影响朝政,拥有巨大的权力。没想到这条历史线上,其母武后还没登基为帝就死了,她还是往这条路走,难道这就是血脉传承的力量?
“我明白,我明白,我不是已经说要从长计议了吗?”刘培吉一边说话,一边心中暗想:“要不要告诉她当初我弹劾王文佐是一场做戏呢?算了,这里面的事情牵涉的太多,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索性瞒到底算了!”
护良回到家中,便找到妻子,将王文佐先前说的讲述了一遍,最后道:“父亲话说的虽然不太好听,但也都是实话,照我看,开府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撩起下垂的床帐,躺在床上的李弘,面色惨白,两腮凹陷,双目微闭,若非胸口微微起伏,几乎就是个死人。王文佐伸出右手,轻轻的抚摩了一下手臂,他能够感觉到指尖下肌肉的松弛无力,就好像皮肤下面不是肌肉,而是一团湿棉花。这时李弘的眼睛睁开了,一开始他的眼睛还没有神采,当看到王文佐的时候,便亮了起来,嘴唇展开,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王文佐见状,心中一阵酸楚,赶忙跪了下来,而耳朵贴近李弘的嘴,问道:“陛下有何旨意!”
“那,那父亲您不是也这么做了?”
“兄弟为援?”李定月笑了起来:“相信我,你爹还活着的时候,你的那些兄弟们也许是援手,他老人家要是不在了,你的兄弟不是仇人就不错了。至于官职,谁掌握了朝廷中枢,一张纸过来,你连一个兵就都调不动了,又有什么用?你还别不信,这种事情史书上写的多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那我爹已经这么说了,那怎么办?”护良问道。
“不管他,只管去做就是了,只要他不出言反对,张相和韩王就也不会开口反对!至于皇后,现在忙着生孩子,没时间管我们,乘着这个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万事大吉了!”